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了起來,他肩著公事包,拖著沈重的腳步,慢慢的走向月台。
靠近天橋階梯下方的候車椅似乎是看得出他的疲憊,除了一位低著頭自顧玩弄手機的女學生坐著外,長椅旁還空著一個位子等著他。
他將自己重重地丟到椅子上,無意識的。椅旁女學生驚的感受到座位下傳來無由的震動,直覺抬頭後轉向他。她瞥了一下,隨即回復原來低頭玩弄手機的動作,但若不是還有嘴巴喃喃的低聲咒罵,女學生那定點不動的姿式在他來前後幾乎是一模一樣,就像一尊人形雕像。
生硬的和弦鈴聲突然響起,煙盒大小不到的震動從腰際麻到腦門。他嚇了跳,低頭左翻右弄撥找手機,慌亂間公事包從他的肩頭滑溜了下來,隨之重重的摔落地面,發出沈悶的聲響。
這一下,女學生頭又抬了起來。
她轉過頭去,眉頭深鎖的看著他,嘴角抿著,臉上的表情就像包子般皺了起來。不一會兒,她將書包上肩,站了起來,刻意踏著重步走到幾公尺外的地方,身體靠著樑柱,拿出手機,又沈浸在她的方寸世界之中。
即便已經有些距離,但他卻仍然清楚的感受到,她渾身散發出嫌惡的香水,慢慢地、慢慢地飄向他。
『請問您是XXX嗎』?
『我是』!
『…………』,
『是』,『是』,『是』,『我知道了,沒關係,謝謝您』!
他慢慢的將耳中的電話放下,放在手心。左手按下紅色的掛電話按鈕,手機桌布貼著一張太太跟孩子的照片。那次在清境農場,貪吃的綿羊擠著吃女兒手上的牧草,女孩怕著大哭,太太從女兒後面環抱著安撫,他拿著相機拍著笑著,感覺那時光好幸福!
一台過站不停的自強號快速的通過他的眼前,他的心猶豫了一下,腳步遲疑但欲走還留,很快的月台又靜了下來。
平常的這個時間,他還在公司加班,偶無加班之時,但也會被一些號稱『客戶服務』的應酬綁住。時間久了,即便準時下班了,在外晃蕩已成習慣,太太也幾乎不多準備他的晚餐,免得為了一頓飯讓家庭氣氛不好。
除了幾個稀少的假日外,女兒的臉幾乎都只會在深夜幽暗的燈火下相見。當他躡手躡腳的走進女兒抱著小熊玩偶的小床,將棉被理了一下重新為孩子蓋上,手撫著孩子稚嫩的臉龐,他的心中總浮起一陣自責的虧欠。而這虧欠隨著孩子佔據小床的面積越來越大,而越發越深。對太太也不再像是蜜月的小情侶般熱情,熟悉的臉孔卻覺得陌生…
車站廣播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遠方的電聯車的燈光逐漸擴散靠近。
他再度拿起手機按了按,幾聲嘟嘟待話聲響後被接了起來:
『喂,請問找誰』?
『是我』。
『怎麼了』?
『我想今天回家吃飯,不曉得可不可以也準備我的晚餐』?
電話先是一陣寂靜,之後聽到的是哽著的聲音。
『好啊,那我跟妹妹在家等你喔』!
『嗯,好』!
電聯車慢慢的靠站,打開車門,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他翻了翻公事包,將裡面一疊報紙拿出後捲成圓筒,站來後隨手丟到椅旁的垃圾桶,快步上車。
一陣鳴笛後,電聯車加速離開月台。那颳起的風,吹著垃圾桶內的那疊報紙紛紛開散。在那幾乎說得出報名的人事徵材版面上,許多小框框被紅線圈著,就像是樂透彩的圈選號碼,即使讓人滿心期待,卻又常常落空神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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