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把你們的「玩具」統統收進鉛筆盒裡，現在再認真的檢查一次考卷……
我在另一個班上監考，那一班的導師離開教室的時候，還叮嚀著：「要先寫名字，寫完後還要多檢查幾次喔！」小蘿蔔頭全都乖巧的點點頭。期中、期末的定期評量算是「大考」，對高年級的孩子來說，是一件得繃緊神經的事情；對一年級的小孩兒，「考試」那一整節課的活動實在太少，竟然只要「填滿一張卷子」而已！
這張試卷的題目都不會太難，小人兒秉持著平時三兩下就寫完作業的功夫，總是剩下一大半時間。不能跟平時上課一樣，一會兒說、一會兒表演、一會兒上台寫幾個字、一會兒拿出本子讀上一段。因為是「考試」，所以這些有趣的活動統統不能做了，連話也不能說，小孩兒只好努力想著法子，讓自己可以端坐在椅子上。
幾個寫完的小朋友，開始打開自己的筆盒，先是一支一支的點數端詳，彷彿大將軍閱兵。接著，他們把鉛筆從長排到短、從短排到長，或者按照「喜歡、不喜歡」、「藍色系、紅色系」等邏輯排列，再不然用鉛筆桿堆疊某種奇特的建築工程。鉛筆大軍訓練完了，擦布、尺加入受訓的行列。小朋友用擦布當支點，把尺橫在上頭，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天平。用這個「簡易天平」，秤重鉛筆盒中的每一樣雜貨兒，他們腦子裡對於各種物品的「戰鬥力」，立刻有了譜。
地面的操練結束，緊接著的是更嚴格的空中特訓。有幾個小孩得天獨厚，筆盒裡的尺是「洞洞尺」，只要把任何一支筆套進任何一個洞裡頭，一個能快速旋轉的新玩具就出現了。這真是巧妙的發明，他們握住筆的兩端，震動雙臂，洞洞尺就開始繞著鉛筆轉。第一排一個小男生轉出了「一分鐘43下的成績」，後頭立刻有人破了紀錄：「一分鐘61下」，新紀錄在這堂課屢次刷新，有人甚至嘗試著把兩把洞洞尺都套進同一支鉛筆上頭。不一會兒，教室裡幾乎人手一個，急速轉動的尺彷彿風車，無聲、環保、操作簡單，我想他們之中，總有一天有人會研究出完美的替代能源。
小孩兒非常忙碌，為了讓同學能忍耐過這段時間，不斷研發新的玩法，並且用心靈感應的方式，迅速傳遍教室每個角落。那把轉了不知道幾百次的尺，夾上幾支筆，可以變化成飛機或各式手槍。有人開始當領航者，一架飛機、兩架飛機、三架飛機……為著不知名的戰事，飛機一架架的從桌上起飛，繞著周圍縝密的偵察著。有的拿著複雜的槍枝，對著那些看不見的敵人，開始發動攻擊。
「小朋友，剩下十分鐘，你們要不要再檢查一下？」雖然他們都很安靜的進行著任務，不過我這個監考老師，還是得提醒他們一下。有人又從桌墊下抽出考卷，盯著上面的題目「檢查」。有個愛畫畫的小女生，用筆盒中的色鉛筆，開始為題目中的圖案上色。題目上有猴子、香蕉，於是香蕉塗上濃濃的黃色，猴子塗上淺淺的橘色，我經過時，小女生還小聲的說：「我這支筆上面沒有咖啡色……」
看到有人開始著色工程，許多人眼中露出遺憾的神情：怎麼忘了放一支這麼好用的色鉛筆呢！另一個小女生看到自己的筆盒裡頭有一支螢光筆，她開始為自己「塗指甲」，小女生每塗幾筆，就把手指頭擺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後又補上幾筆，那斟酌的神情，讓教室裡忽然安靜下來。這種「安靜」裡頭有著羨慕與讚嘆，這樣的氛圍應該是在《湯姆歷險記》中，湯姆開始用藝術家的姿態刷圍牆才有。
不過，小孩兒展現超高的學習能力，小女生塗指甲之後的第36秒，就有人開始師法。一個、兩個、三個……連小男生也開始指甲彩繪，除了粉紅、淺黃、粉橘這些螢光筆的顏色，還有綠色和黑色。小孩兒邊畫邊微笑，開心的神情彷彿嘉年華就要開始。
剩下五分鐘就要打鐘下課了，我再次提醒，卻忍不住這麼說：「小朋友，把你們的『玩具』統統收進鉛筆盒裡，現在再認真的檢查一次考卷，馬上就要下課了！」小孩兒們發現我話裡的不對勁兒，笑著抬起頭來看我。好不容易鐘響了，大部分彩繪指甲的工程也完成了，我收妥了卷子，這一班的老師也回來了。老師問：「他們剛剛乖不乖？」我看著一張張玩得非常開心的臉蛋，很真誠的說：「很乖，都非常的安靜……」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