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之一,就是到阿牛伯家去「打火」─當時還是農業社會,火車還在燒煤炭。阿牛伯家離我家約五百公尺,有一天,母親要我去菜園拔菜,菜拔到一半,抬起頭來,突然看到阿牛伯的家冒著濃濃的黑煙,還聽到陣陣呼救聲。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飛奔回家拿了一個水桶。母親嚇了一跳,問我:「慌慌張張做什麼?」我來不及回答就衝出門外,直奔阿牛伯的家,他家的「草樸」已經燒去一半了,熊熊的火焰一直伸向房屋,情況非常危急。我跑到水溝取水,往草堆上潑灑過去,烈火「霹靂啪啦」地燃燒著,火舌伸得好長、好長。我一桶又一桶提著、潑著,但這些小水彷彿「蚊子叮牛角」,起不了作用,火依然很猛烈。
三○年代沒有消防隊、消防車,連道路上也沒有汽機車,發生火災只能靠附近的人家幫忙。鄉下的人家,大多幾十戶居住在同一個竹圍內彼此照顧。家家戶戶紛紛趕來救火,但水溝、水田�卻都沒有水啦。
火苗突然從阿牛伯的屋角竄起,烈火已經燒到了茅草屋。一群人看情況不對,趕忙跑進屋�搶搬家具。阿牛伯的家很窮,一點家具很快就搬完了。沒有水,怎麼辦?大家只好用棍子打火,儘管一群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烈火吞噬了茅草屋。
阿牛伯的草堆和茅草屋都燒光了。看到黑鴉鴉被燒成灰燼的木料殘骸,阿牛伯悲悽地哭了,他用發抖的語氣對我說:「我今晚不知要睡哪�?」我拉著他的手,說:「從今天開始,你和家人就住在我家好了。」我們整理出兩間房間給他們,從此之後兩家人就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了。
阿牛伯還是不放心搶救出來的家具,日夜站崗守衛。附近人家紛紛幫忙清理火災現場,一星期後就整理得乾乾淨淨。我父親又招呼大家幫忙阿牛伯搭建房屋,來了十幾個人手,有人砍木頭,有人挖地基,還有人編織茅草,從早上工作到晚上,一座新的茅草屋就完成了。
那些買水泥、鐵釘的錢,都是父親向附近人家募捐來的。因為父親知道阿牛伯很窮,無力負擔,所以才暗中幫助他。最令我感動的事是,儘管搭建房屋是粗重的工作,但卻有一位婦人主動來幫忙。經過打聽我才知道,原來她的丈夫生病無法參與工程,所以才由妻子代為出馬。這種人溺己溺的心腸,實在很令人感動。
阿牛伯終於能夠搬進新家了。離開我家時,阿牛伯淚流滿面,緊緊抱住父親,連說了好幾次「多謝」。看到阿牛伯一家人有新房子可以居住,我們內心有說不出的喜悅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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