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樹非常高大,位於河岸,是一棵鋼鐵般黝黑又意氣風發的樹。誰要是想爬這棵樹就是瘋了。真是見鬼,這種瘋點子也只有菲尼斯才想得出來。 當然啦,這棵樹在他眼裡沒有任何值得害怕之處。他不可能害怕,就算真的害怕也不會承認。菲尼斯就是這樣。 「我最喜歡這棵樹的地方,」他用那如同催眠師般的眼神、慣用的平靜語氣說,「就是因為它有夠好爬!」他的綠眼睛在此時睜得更大,表情像個瘋子。不過幸好,他大開的嘴上還有一抹促狹的假笑,上嘴唇也微微突出,讓我們知道他還不是個徹底的呆瓜。 「這就是你最喜歡它的地方?」我嘲諷地說。我在一九四二年的夏天說了很多嘲諷的話。那是我的嘲諷之夏。 「欸啊,」他說。他這種表達肯定的新英格蘭式怪異發音總是讓我發笑(或許「嘿哈」會比較接近),菲尼斯也很清楚。所以我得笑,這樣我才不會再想嘲諷人,心裡也不會再那麼害怕。 當時在我們身邊的還有三個人。在那些日子裡,菲尼斯身邊的人很多,幾乎等於帶著一整個曲棍球隊移動。於是在此刻,這群人和我站在一起,都用假裝理解的表情看看他、又看看樹。這棵樹高聳的黑色枝幹上插滿粗糙的木釘,一路延伸到跨越水面的那根粗壯枝條。我們聽說,要是站在這根枝條上奮力一躍,就能安全跳到對岸,至少那群大我們一歲的十七歲學長就做得到(十七歲可說是非常關鍵的一年)。然而我們這些「中上班」的傢伙從未嘗試過,噢,「中上班」是我們在戴文的班級名稱。但很自然地,菲尼斯將成為我們當中首先嘗試的人,之後也一定會誘騙其他人(也就是我們)跟進。 其實我們還不算正式的「中上班」學生,畢竟為了跟上戰爭的腳步,我們還在讀臨時加開的暑期班。但在那個夏天,我們經歷了一段令人顫抖的蛻變,那讓我們從卑躬屈膝的「中下班」學生成為了幾乎值得尊敬的「中上班」學生。我們能被徵召入伍的學長基本上都已經成為軍人了,他們趕在我們前頭衝入了戰場。他們被丟入一堆速成課程、急救訓練和體能養成方案,而當中就包含了從那棵樹跳到對岸。而我們本來還冷靜而麻痺地讀著維吉爾的作品,或是朝著河流更遠的下游打水漂,直到菲尼斯突然想起了那棵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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