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學史 「導人進入文學核心」的最佳日本文學史專論! 知名學者翻譯家鄭清茂另一重要譯作! 小西甚一主張把日本文學史分為三個世代: 古代是日本式的俗、中世是中華式的雅、近代是西洋式的俗 以「雅」、「俗」為文藝史的基本表現理念或意識 考察兩者交錯互動而形成的世代區分。 作者序(節錄) 要在這麼小的小冊子裡,全面地論述日本文學史,絕對是兌現不了的要求。所以我幾乎省略了所有文獻的解說或傳記的考證,而決定專就文藝現象本身試行考察。雖然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不是完全出於不得已,毋寧說這樣的做法才能深入處理日本文學史的本題。至於有關古寫本的傳承、作品的成立或作家的生卒年代等等,若能加以切實的說明,當然有用;唯其用處只在於追蹤文藝現象本身時,提供基礎的知識而已,不可與文學史的本題混為一談。我所嘗試的考察誠然貧弱不堪,不過將來在完成大規模的文藝現象研究的過程中,如能成為一個標誌,將是無上的榮幸。 我在這本壓縮的小書中,不揣冒昧,還進行了另類的嘗試,就是採用比較文學的觀點。我相信若把日本文學史僅囿於「日本」之內,肯定無法把握真正的姿式;必須置之於「世界」的脈絡中才能獲致通盤的理解,因此騰出不少篇幅加以闡述。雖說是「世界」,對明治以前的日本而言,東洋──特別是中華──就是「世界」的全部。不過,對日華文化交流史的研究仍有待加強。明治以後與西洋文藝的關係,也是如此。比較文學畢竟是還在發展中的研究方法,我所提出的論述一定很不成熟。然而儘管不成熟,比起沒有比較文學的觀點來,總覺得一定更有意義。這就是我敢於嘗試不成熟的比較研究的原因。 書名《日本文學史》是按照編輯部的意見所定。我原來預定題為《日本文藝史》。這是因為考慮到把literatur譯成「文學」,會引起與literaturwissenschaft之間的混淆,但我在這本小書所處理的對象,其實有不少超出了狹義的literatur的範圍,所以覺得也不必固執於「文藝」一詞。對照國語史,也想到國文史的名稱,只因不是通用的熟語,未加採用。要之,目前既然沒有更好的標題,還是決定依從世上通行的稱法。將來如有更適合的名稱出現,當從而採用之。 譯者序(節錄) 小西甚一先生(1915-2007)是一位博通古今、學貫東西的文學研究者。他的研究領域包括日本文學、日本文學史、日本漢文文學、東西文學理論與批評、中日(和漢)比較文學等等。著作繁多,影響深遠。 這本《日本文學史》(弘文堂)是小西先生早年之作,初版於一九五三年,由於學界反應冷淡,銷路不佳,初版後未再續版,變成了有名的「虛幻名著」。直至一九九三年由講談社重新發行,才開始受到重視,而且一刷再刷,已逾二十多刷。細水長流,仍在增刷之中。 其實,在這本小書發行新版之前,小西先生已大致根據書中所揭櫫的分期法與理論基礎,完成了鉅著《日本文藝史》(講談社)五大冊、合計長達三千三百多頁;而且在他逝世之後,又由「刊行委員會」整理出版了他的遺稿《別卷•日本文學原論》二冊(笠間書院),共一千一百多頁。《日本文藝史》已有普林斯敦大學出版社所刊行的英譯本。 這本書雖然短小,卻能受到讀者的青睞,自有其所以引人之處。猶憶十七八年前,我託友人從東京購得了小西先生的整套《日本文藝史》,仍在瀏覽之際,偶爾在台北紀伊國屋書店看到了這本小書,就順便買來看了。看了之後,覺得在許多同類著作中,的確別具一格、富於創意,頗能引人入勝。 有時候,我真希望有一天會有人能把整套《日本文藝史》譯成漢語問世。不過,我當然也知道,即使有人有心有力而為之,實際上既非當務之急,也無此需要。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至少把這本小書翻譯過來,讓不諳日文的漢語讀者,先看看小西先生對所謂「文學史」的基本概念、觀點、認識、態度或撰寫方法;或許對關注一般文學史的有心人士,會有一些參考價值。 現在,我自己不揣冒昧,加以翻譯出來了。目前已歸化日本的哥倫比亞大學名譽教授唐納德•靳(Donald Keene)先生在本書的〈解說〉裡說,這是一本「導進文學核心的書」,而推崇備至。至於如何導人進入文學核心,或者具有什麼特異之處,包括優點與缺陷等,只好請讀者自己去發現批點;身為譯者就不必在此說長論短了。 在本書的翻譯過程中,感謝台灣大學日本語文學系朱秋而教授的協助,幫我蒐集了一些譯注所需的資料;又承聯經出版事業公司與日本方面交涉,取得了漢譯本的版權,而且還擔起出版發行之勞。我要在此表示由衷的謝忱。 序說(節錄) 所謂日本文學史,大多依據奈良時代、平安時代、鎌倉時代、吉野時代、室町時代、桃山時代、江戶時代之類的時代區分,進行敘述。為什麼有這樣的區分法,仔細一想,卻不甚了然。歸根結柢,恐怕是「為了方便」。說是為了方便,要言之,如果設有時代區劃,在敘述或記憶時,的確比較容易進行,但不一定具有學術上的意義。至於像上古、中古、中世、近古、近世的區分,與依附政府所在地的分法,實質上並無大異;也只是為了方便而已。 然而,這類方便的區分法,在文學史上,卻成為極為棘手的問題。有人說,對文學史而言,時代區分是「最初的問題也是最後的問題」。其所以成為最初的問題,是因為「關係到文學史家的世界觀、意識形態,以及把握歷史的客觀表現形式」,所以若不加考慮,「便無法從文學史首要而正確的認識出發」。其所以成為最後的問題,是「為了達到絕對的正確,非有絕對完美的文學史研究法不可」。這是很有良心的見解。但如一開始就設定磐石般固定的時代區分,既無必要,也不可能。重要的是應該持有近似時代區分的看法,因為一個人的看法勢將決定其文學史研究的性格。不過隨著研究的進展,最初的看法可能會屢遭修正,毋寧是理所當然之事。然而,假如只因為覺得反正以後會有改動,就暫且設定方便的時代區分,則其文學史將成為方便之計的產物,難免招致永遠受制而無法解放的結果。我們對於這種結果必須戒慎恐懼,深加檢討。 依政權所在地來區分時代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文藝的開展往往受到政治動向的強烈影響,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理應與政治史的區分相符。只是文藝之為文藝,本身也具有獨自發展的必然性。為了方便,可把其間的「分歧」暫時放在括弧之內。對此,另有就文藝本身之發展試行時代區分的立場,即根據所謂敘事詩、抒情詩、物語、戲劇等文類的時代區分之說。這一立場雖然較比政治史的區分法大有進步,但仔細一查,就會發現在許多關節上,文類的興替並不能正確指明文藝的開展情形。如果採用此說而遽下論斷,非得無視不少事實不可。 我想站在一種表現理念的立場,根據內在於文藝本身而能制約文藝發展的本質,嘗試不同的區分方式。即以「雅」與「俗」為文藝史的基本表現理念,考察二者因交錯互動而形成的世代區分。為了讓人理解這種立場,我必須說明一下我所設想的「雅」與「俗」的涵義。 我們都憧憬著永恆的事物。雖然這種事物在我們的日常心中並不常有,但在日常心的深處,卻有非日常的某些事物,像深淵一般蟠踞其中;而當日常心與之碰撞時,日常性會在某處綻開,閃出永恆的亮光。在此意義上,我們的確與永恆有所聯繫,但我們自身卻絕非永恆。當我們自覺到我們並非永恆時,對於永恆的憧憬也許更會加深。然而,憧憬終歸是憧憬;對永恆的憧憬畢竟只是永恆的憧憬而已。那樣的憧憬,具體言之,都以宗教、藝術或科學的形式表現出來。或許可以說,我們以宗教、藝術或科學為媒介,有可能與永恆連在一起。 不過,對於永恆的憧憬卻含有兩極,恰如北極與南極。其一是「完美」,另一是「無限」。就藝術世界而言,傾向「完美之極」所追求的是千錘百鍊、無法再高的境界;反之,趨於「無限之極」所面對的則含有動向難測的問題。我決定稱前者為「雅」,後者為「俗」。 雅的表現是追摹全然完成的姿式所形成,所以總是希望永遠依傍典範姿式而存在。不喜歡為別的形式所替代。譬如說,所品嘗的是摹本或翻譯,則只能享受到劣於原著的價值。又從創作方面而言,雅代表嚮往既成形式的態度,認為只有追隨且調和「既存的表現」,才有美感的意識。就歌的詠法而言,必須使用已有先例可徵的語詞,才能創出具有美感的表現。這樣的表現對享受者一方而言,就非有相當的預備知識不可;因為如果不知某一表現所師法的是什麼先例,就不會覺得有什麼美感可言。因此,雅的表現通常有一個前提,就是必須擁有熟悉先例的享受階層,進而創作者與享受者聯成共同族群。從事創作的人自己一方面累積足供享受的作品,同時形成了只有此類作品才算真正藝術的意識。其表現的質地當然是端正、精巧、微妙,正是雅的構成基礎。這對於初出茅廬或神經粗疏的人,無論在創作或享受上,都是難於掌握的表現技術。 對比之下,俗的表現指尚未開拓的世界。其中沒有所謂完美。因而沒有固定的存在形態。有的看來異樣而粗暴,有的顯得質樸而可親。或黯淡恐怖,或輕薄驚奇,或血雨腥風;無所謂定型,不知伊于胡底。這就是俗的姿式。其中雜有美玉,同時也有許多不值一哂的庸俗。儘管如此,通常都以後者來解釋俗的意義。要是有人評論說:你的衣服很俗,必定會被理解為否定的批判。但這並不是俗的全部屬性。俗含有潑辣健康、新鮮純粹、無限自由等豐富的意義。其實,這個俗字在其故鄉中華的用法裡,本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含義。俗雖然帶有易於淪落粗俗頹廢的傾向,卻不可認為只有頹廢之俗才是俗。雅也常會頹廢。不過,不能不承認的是俗比雅不穩定得多。 若把這種雅俗的性格套用於日本文學的表現世代,我想可以大分為三世,各有其中心理念:古代是俗,中世是雅,近代是別種的俗。若以年代言之,則古代相當於五世紀到八世紀,中世是自九世紀到十九世紀中葉,近代指十九世紀後半以後。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前半,實質上是朝向近代的過渡期,但其基調卻仍屬中世。這個過渡期以俗雅混合為中心理念。我把這種俗雅混合的狀態叫做「俳諧」,是以這一時期或可稱為俳諧世代,另外當然也可稱之為近世。不過俳諧性終究含有可能還原成雅與俗的兩種契機,總覺得難於主張其自身的獨立存在,而且因為有過渡的意味,所以姑且以中世第三期稱之。在這個意義上,這一期其實也包括在中世之中。 然而這樣的區分,並不意味著各世代之間截然而斷。毋寧說,中世之中仍然暫時拖著古代的尾巴,近代的端倪已經見於廣義的中世末葉。代代都有深邃的交叉互動,才是世代的真正姿式。自紀元某年至某年為中世──這樣的切割法是根本行不通的。那種時代的區分方式,在本質上,與明治或昭和的年號並無多大的差別。我之所以特別使用「世代」一詞,就是有意表示不同於那種區分態度。一般所謂世代常與生物學有關,用於標示較短的期間。請暫時原諒我對這個詞的不同用法。 我以為古代的俗的表現是純粹日本固有的表現。不管文藝潮流經過多少次變化,俗總是潛伏在潮流底下,繁生如海藻;遇到上層的文藝罹患動脈硬化的症狀時,就會從深處湧上表面,成為文藝新生的契機。然而到了中世,雅牢牢控制了文藝的中樞,使俗無法浮上表面來。那種雅的表現是我們祖先接受了大陸的──主要是中華的──表現意識的結果,所以應該與日本式的表現有所區別。有些初看好像只有日本才有的表現,其表現意識的核心卻非日本原先所有。這是因為不但在文藝方面,甚至在社會制度上,無不追求典範於中華的結果。到了近代,西洋取代了中華。換句話說,依傍西洋而產生了近代。簡言之,就是: 古代──日本式 中世──中華式 近代──西洋式 當然,這只指出各世代的中心原型,而實際上在其深層裡,各個世代都在不斷進行著交錯或互動。譬如中華式雅的表現,在古代已經存在,而且相當濃厚,但那畢竟還屬於周邊的存在,尚未滲入表現意識的核心,因此才界定古代性格為日本式。每一世代各具獨立的核心,而又與周邊互動交錯。這種情況可說是日本文學史有趣的特色。在中華並無如此意義的世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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