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生的劉天涯,2012年與大她24歲的台灣導演丈夫謝東寧在大陸閃婚,來台後考上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藝術創作研究所,兩人還於翌年誕生愛的結晶「盜火劇團」,成為台灣唯一一對兩岸夫妻創辦的劇團。身為罕見同時具有「大陸新移民」身分的陸生,劉天涯比起一般陸生,有許多更深入的觀察。
來台前,劉天涯就讀南京大學戲劇影視文學系,在認識謝東寧前,只知道台灣食物很好吃,也聽說台灣人情味很濃。大三時,她被老師指派接待應邀來校導戲的謝東寧,未料兩人就此陷入愛河。
劉天涯說,她當時原本計畫畢業後念大陸學校的研究所,但謝東寧說在台灣創作比較自由,可以快速進入劇場實務;再加上兩岸不能隨意往來,兩人一定會變成遠距離戀愛,小兩口雖然才談戀愛一個月,就決定結婚。
「我偷走家裡戶口名簿去辦結婚!」劉天涯說,她想父母一定不同意她這麼早結婚,悄悄自己搞定,大四時正式來台。由於在南京大學的學分已修完,只須交論文,劉天涯一面忙畢業論文,一面以「大陸配偶」身分準備台灣研究所考試,竟然都順利過關,還是研究所榜首。只不過她雖然考試方式等同本地生,但學雜費比照外籍生,是本地生三倍。
看待老公帶給她的台灣男生形象,劉天涯說,台灣男生比較溫柔細緻、比較慢,講究人與人相處間的眉角;大陸男生則講求效率,追求快速達到終點,不會想太多。
劉天涯認為,台灣環境相比於大陸,可以定心定神、沒有誘惑。台灣人也比較安靜有氣質,雖然當然也有人汲汲營營,但多數比較會想到別人、貼心且單純。
相形下,劉天涯現在回大陸,常覺得沒法集中精神,路上會有很多缺乏秩序的東西撲過來,且每年回去環境都不一樣。她指出,不論在南京、上海、北京,人人都想出頭成名、快速營利,不停往前驅趕;但她想,這種發現也可能是因為她來台後有些成長,開始注意到自己和周遭環境的關係,是她以前更年輕時比較沒思考到的。
然而在覺得台灣人安靜的同時,她也感到台灣人太守秩序與道德,有某種奇怪的距離感。像在大陸劇場圈看戲,原本不認識的人會很快晚上一起喝酒,這種江湖氣在北京最明顯,感情、朋友訴求很直接;台灣則相對禮貌,但是種有距離感的禮貌,表達迂迴,讓人得不停揣測對方意思。
劉天涯認為,這是台灣人特有的壓抑使然,形成台灣人的特殊性格,跟日本人比較像。以人際溝通來說,台灣人常有話不直說,會表面上裝無辜,結果彼此不懂對方想表達的真正意涵;大陸人則很容易「撕逼」(翻臉),這從流行語「友誼的小船很快就翻了」也可看出。
她也觀察到兩岸工作文化差異很明顯。工作上,大陸要求快狠精準,但台灣和緩慢速很多。
劉天涯表示,以30歲以下年輕人來說,台灣年輕人多滿有氣質、優雅,比較在意生活細節與個人相處。她覺得,台灣年輕人大體說來個性很溫柔,心胸也很開放,對不同價值觀、世界觀接受度比較廣,除了學業外,生活、處世能力都很強。
相比之下,大陸年輕人上進積極、有實際目的,也都想好如何操作及階段任務,一旦建立目標,就會一步步走上去,好好經營,一點點完成計畫。像她兩年前聽一位學妹說,要在兩年內成為南京第一獨立製作人,結果現在才24歲的她,真的在兩年內成為大姐頭。
反觀台灣年輕人,劉天涯覺得抗壓能力似乎和大陸年輕人不同,好像常常不大能確定自己是否要做某件事,例如猶豫是否準備好要做劇團、又憂心有否足夠動力維持。她認為,這可能是因為大陸很多人是背水一戰,除了這沒別的路走;台灣則好像有很多其他選擇。
不過若往社會層面觀察,劉天涯認為,這也可能跟兩地教育體系及就職體系有關。大陸就學體系內每一階段都有很明確的目的,每步都規畫好,接下來都只有一個目標;就學後要如何去哪家公司、如何留下,計畫也很明確。但會如此,也因為大陸各種機會多,達成速度快。
然而在台灣,年輕人相對沒有位置。劉天涯認為,台灣年輕人若想在藝文類發展,恐先須找好台灣的定位、也找好自己位置,以建立自信。
劉天涯觀察,在520後,台灣人對在台大陸人變得明顯不友善。
她表示,她基於禮貌,在台早學會用「台灣腔」說國語,若跟台灣人說話都會用台灣腔,以免說話時對方不自在;若跟大陸朋友說話才用「大陸腔」。
劉天涯說,過去她用大陸腔跟大陸朋友說話,從沒問題。但520後,她在捷運上跟大陸朋友講大陸腔,就引來一位年輕女生側目,目光很不友善,讓她不由想「有必要這樣嗎?大家都是人,可否用寬大態度看彼此,否則這跟戰爭有什麼不同?」
劉天涯表示,和台灣人結婚,確實讓她了解台灣更深入,她的「台灣腔」,也讓她常能融入台灣朋友間,對方都把她當台灣人看待。但她有時心裡會覺得不大舒服,因為自己跟身邊台灣人的經驗確實不一樣。
劉天涯舉例,有時台灣朋友講起大陸怎樣怎樣,她其實覺得不是那樣,卻又沒法跟他們講。就算跟他們提醒自己來自大陸,對方仍會忘記,起勁說著大陸多不民主、不自由。
「台灣人不了解大陸新世代,也不知道大陸仍有很多管道可發表意見,不能以偏概全、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劉天涯說,她的位置非常矛盾,雖然所有大陸朋友都很嚮往台灣,覺得台灣氣氛很好、中華文化沒有的在這裡,但真正在台灣的她,卻常常感受這些衝突情境。
為了在台與老公共度、返陸與爸媽共處,劉天涯常要兩岸兩邊跑,越來越感到「回大陸久了會想台灣,在台灣久了會想大陸」的自我矛盾。例如在大陸若跟他人相處,常常飯都還沒吃,對方就說走了走了,讓她很想念跟台灣人相處的方式,「台灣時間彈性較大」;但在台灣久了,又常感大家有話不直說,計畫推進也過慢,想念起大陸來。
劉天涯表示,她與老公的劇團雖登記在台灣,但她心裡已有底,不可能一生都砸在這個劇團。她坦言,台灣實在太小,人少、市場也少,她期待等劇團穩定後就擴展為大陸常見的演藝公司,去大陸承接案子;公司穩定後,就打造個人品牌,開發多面向的編劇、小說、電影等,「創作基地在台灣,事業擴展在大陸」。
劉天涯也指出,她雖然一開始曾想過拿台灣身分證,但後來仍自覺是「中國人在台灣」,已打定注意不拿台灣身分證。她表示,自己想當局外人、旁觀者,「太融入一個地方也可怕」;「我想當沒有家的人,沒有在哪裡特別有依附感,這讓我有點悲傷,但也滿好的」。
劉天涯表示,她會鼓勵大陸人來台念書、談戀愛,「這樣可最快了解台灣」。她認為,大陸人若來台念書,會比較注意優雅、氣質,較在意別人感受,對提升自我滿有助益。
她也盛讚,台灣風景很好,精細秀麗,像七星潭、太魯閣,雖然沒大陸山水雄偉,但有種「獨享山水」、山水好像都是自己一個人的感受;在大陸則沒這麼私密空間,例如站在黃山前,會覺得自己好渺小、好驚恐,但在太魯閣會覺得很舒適。
劉天涯說,以前在大陸她覺得是台灣是中國一部分,這跟社會教育也有關。像她在小學六年級時,台灣正逢陳水扁執政,當時班上最流行的電子小遊戲,就是「打阿扁耳光、抽阿扁鞭子、放炸彈炸阿扁」,好教訓阿扁這種「台獨份子」、「分裂國土者」,這也顯示當時兩岸關係緊張。
來台後,劉天涯開始體會兩岸文化完全不同,漸漸可以理解為何有些台灣人堅持獨立,並感覺原因之一是他們從未來過大陸。她強烈建議台灣人都去大陸走走,認為會有不一樣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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