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而第三部:無知(或者玩笑),把整部《七大寇紀事》牽往更接近人的部分,它說:自由肉體。在武學上來說,是以靜止與移動(震動)的瞬間去創造自由肉體的最大值。某個方面來談這也表示了攻和受的連結性。也就是說,當你懂得靜就是最張狂的動而動,即為最是豐滿的靜,本身你就接近了自由肉體(以恆動創造靜態)。以夏緣霜千鳥靜劍術為例,雖說她的美和神聖(祭司)就是她的第一道武器(這是不由自主的崇拜信仰,足以隔絕她和傷害本身的關聯),但她的還魂劍和劍術(受術)才是真正讓她在七大寇之中立於不可或缺的位置。千鳥靜劍術的使用方法是養氣,往內修練自己,讓自己的精神感官處於最敏感甚至得以承接所有細微的狀態,就是經脈走向、血氣流動、風聲水影都不放過,是以她能夠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人的身體運轉狀態,找到其間缺陷,然後以自身的氣隱密入侵,施以撞擊(震動),造成斷層,暫時影響身體運作,進入麻痺狀態。可表面上她動都沒動,就是走過去或者拔出劍,如此而已,卻倒了一大片人。再說到王隱的天殛十八槍,因為總是追趕著過往的傷口的緣故,他顯得懦弱而疲憊,但精神上越弱,身體(武學)上他就越強,在潛意識之中,他依舊是那無能為力的少年,他只能每天把自己的傷口挖得更深以及專注於練槍,將十根手指頭練得金剛不壞,以手指成為毀壞世間同時撐起世間的利器。不停地向外破壞。當然,這是得付出代價的,持續需索、擠壓身體以創造強大地破壞卻無有休養讓身體擁有被掏挖的本事,本身就會有極大的損傷。
更奇妙的還是靜混沌熱動心法(好吧,我對這拗口的心法一開始很有意見,因為我記不住,所以私底下若與他人談到都說:靜甚麼那個心法。好在後來作者自己就改換名稱了,該不會是他自己也記不住吧?)能夠調合這一切,像是太極,陰不屬陽,陽不屬陰,但陰即是陽,陽即是陰。所以這套心法一但練就,受就更受,攻便更攻,他們會各自達到一個新的境界,甚至,受即是攻,攻即是受(啊,好像在唸咒語或法門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類)。天衣心法(就是靜那個甚麼那個),有兩個階段,一是靜止,將身體官能降至最低,只開放聽覺,以天地之氣為食,調養運作。二是全面啟動,將所有感官能力開到最大,讓心臟加速,以求瞬間爆發,延長極限,不小心傷人也會傷己(所以眼球轉紅的時候就得停下)。(這讓我想到動物探索頻道有一次播了豹的專輯,裡面說到豹的瞬間爆發力非常強,可以達到和汽車同行的時速,但這並不能持久,否則溫度過高身體很可能受不了,所以牠會盡量在限制之內捕捉獵物,否則當中止行動就中止)這不也是攻和受以及所有自由的暗示嗎?
回到肉體來說,自由的意思是甚麼?我以為所有的自由都是因為限制。在有限的範圍之內達到最大的可能,這時候有限反而不存在,它只使你更精準地施力。若是無限呢,我認為這大概是對所有可能的扼殺,因為任何事物都無法進行碰觸。我甚至認為六帝聯是一種無限,它隔閡了所有可能,也就是說它沒有可能,才激發了革命。於是顯示出自由肉體的可貴,不論是哪一方面,自由肉體,大概是真正成為一個人的開始。這也是第三部的花火所在──傲時問,是個擁有虎一般恨意的陰影。但他是七大寇!他與天地霜雪同在。他在仇恨之中嘗試饒恕自己,嘗試自覺,他要往自由肉體而去。儘管身處危險之中,但是千軍萬馬都不敵!不是敵不過,而是不願與之為敵。因為七大寇清楚地分隔自身與帝神的差別──非不得已,他們決不輕易傷人,奪人性命。每個人都盡可能地撤退到人的位置。儘管一切恨意的背負到頭來竟像場玩笑,但憐魔告訴他:你在渴望甚麼?……了結你能了結的。
這之間最有趣的是沈夢初與石寒澈,除卻武學之外(這不吝言的也讓你覺得特別,要兩個屬性完全不同的人極其親密的教授對方自身的武學還因為彼此個性與糾結部分給得恰到好處,中間當然辛苦異常,因為要放棄、破壞一直以來習練的基礎進而接受和原本完全不同的武術脈絡,以至於,在極私隱之處,他們也無聲地交換了情愛。)這裡僅以兩言敝之──沈夢初:他的花,想開在石頭裡。石寒澈:想在自己的石頭裡與花遊戲。
第四部:不朽。我以為它勾畫了人的模樣。從正視自身的情感為鑰,不可得為鎖,緩緩揭開個人至群體之感性流動。由原雲蒼開始,便是卑微但壯大的聲勢,他輕輕的,比漆黑的夜色更輕地說著:妳會害怕我飢餓如許的心意嗎?這誰受的了啊?又說到了石寒澈:人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不應該在喊出自己聲音時,遭到壓制,不應該要表達想法時,被迫害、殘殺,不應該絕大多數人貧困寒冷而有一些特定階級享盡榮華富貴──人不應該不像一個人。還有將天地食(這名字取得之浩大啊,好像天地無所畏懼)作為一切信仰事實的顛倒,一切發生在鹿死門,這不就是暗指了六四天安門?聚集抗議的民眾,一波又一波,不分彼此地盼望革命,可天地食的巨大的毀壞(不只在於武力,也在於一直以來人們對神話的信仰,依賴,他們無疑地接受天地食現世即為天譴)卻不是人所能抵抗,是以傷的傷、死的死,可是七大寇逐漸清明的思緒遏止最壞結局的發生。
還有最後最後,憐魔刀鋒一樣話語:撒謊的人永遠都不該把謊言當作唯一的真實。是啊,騙著騙著,自己也就相信了,不是說全部都是謊言,而是謊言之中帶有真實,催眠自己那最不能讓人接受的部分其實並不是這樣不堪的,絕對有一些別的甚麼。但在這時候,不堪的究竟是事實還是你捏造的本身,不得而知。很多時候謊言確實讓人比較好過,我是指,如果你有可能放過自己的話,如果那時候還有說謊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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