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豔后:克麗奧佩卓的狂戀與毀滅 她是蕩婦、叛國者,或是生不逢時的末世英主? 古埃及歷史小說大師克里斯提昂•賈克, 生動再現埃及豔后淒美傳奇。 內文選摘(節錄) 12 禿鷹啄食遺骸,可怕的味道在法爾薩拉的戰場上四處飄散。這場戰役於西元前四十八年八月九日發生在希臘北邊。屍體遍佈、身首異處、開腸破肚、血肉模糊,土地染血,酷熱四襲……站在石礫丘頂上,「帝王」儒勒•凱撒看著這一幕屬於他的勝利的恐怖場景。 雖然他的位階較低,但他的第十軍團經驗豐富、戰技超群,成功擊垮龐培那支鬆散的軍隊。這一次,經過彷彿永無止盡的搏鬥,總算得到全面且最終的勝利。 削瘦的面容,額上皺紋深刻、兩旁大耳相映,削鼻,薄唇線條分明,堅毅的下巴,這是凱撒,生於西元前一百年七月二十一日,自認是維納斯與特洛伊英雄伊尼亞斯的後代。人們不正稱他為新的羅慕路斯,傳奇的羅馬奠基人嗎? 因為受過良好教育,通曉法律與哲學、能說一口完美的希臘文與精鍊的拉丁文,凱撒的政治生涯令人注目。從軍官、執政官、行省總督,甚至最高級大祭司長,也就是最高階的宗教掌權人,以及戰績最卓越的將軍。身為高盧之戰的勝利者,他與過去的同盟龐培起了衝突,後者是羅馬的東方帝國征服者,西元前六十一年,由元老院加冕。 由凱撒、龐培與克拉蘇結盟形成的三巨頭曾可隻手遮天,現在卻分崩離析。克拉蘇之死讓凱撒和龐培針鋒相對、再也不向彼此讓步。西元前五十二年,龐培被任命為唯一執政官後,想要清除對手,將對方趕出羅馬,越遠越好。可是凱撒承擔起一切風險與後果,在西元前四十九年六月,帶著自己的軍團渡過盧比孔河,決定攻擊由龐培指揮的元老軍團。 就在這裡,法爾薩拉,這場自相殘殺、冷酷無情的爭奪在此告終。龐培原以為派遣凱撒出征東方可以耗盡他的精力。但設在巴爾幹的陷阱失敗,在希臘的圈套似乎也起不了作用。 在戰役初期,龐培便意識到,若非凱撒精明的戰略和他英勇的部下,擊垮他原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亡命之徒的兒子,常勝將軍的副將魯芬,走向忠心效命的主人身旁。他傷痕纍纍,方正的肩膀和胸膛布滿刀疤,長著兔唇的他已氣力用盡。 「抵抗已經停止。」他向凱撒宣布,「我從未看過這麼多傷亡。大部分傷者都沒救了。」 「我們的損失如何?」 「損失慘重,但您還有一支可繼續作戰的軍隊。若沒有您最後的進攻戰略,我們一定會被完全擊潰。他們人數眾多,實在太多了……」 「龐培呢?」 「我們正在找他的屍體。」 「我等不及要親眼看見他的屍體了。召集部隊。」 魯芬勉力克服疲憊前去執行命令。 龐培犯下了致命錯誤:雇用太多異國人與傭兵組成難以指揮的軍團。而凱撒比較喜歡久經戰事鍛鍊戰士的機動性、執行任務的一絲不苟及敏捷的反應。這些人對他是真心崇拜,知道他總會帶領他們迎向勝利。 這條勝利之路,自高盧之戰起始,一路經過多少戰役、多少征服!通往最高權力的道路如此艱辛,一路滿是荊棘、障礙、屍體與苦痛。這條路要求絕對的毅力和明智。凱撒曾經懷疑、甚至猶豫,但他沒有退縮。他將個人死生置於度外,羅馬的榮耀必須繼續散發光芒,而如龐培這種敗壞之輩,只會威脅羅馬的榮光。為何他會如此熱中作戰,而不是承認對手的優勢,以避免一場漫長又死傷慘重的衝突呢? 希臘的仲夏酷熱難耐。凱撒仍然穿著統帥的紅袍坐鎮,令人遠遠就能看到並為之心安。軍團士兵欣賞他的勇氣,也知道他對他們讚賞有加。與大部分權貴不同的是,法爾薩拉的勝利者不會蔑視人民,有時甚至會對低下的人民表現出乎意料的慷慨。 魯芬再次出現,臉色十分凝重。 「壞消息?」凱撒問。 「龐培逃走了。」 「怎麼逃的?」 「靠著最後一小撮生還者,登上他的最後一艘船。根據幾個目擊者說,他可能毫髮無傷。」 「這樣的話,戰爭並未結束。」 魯芬懷疑自己聽到的話。 「我們的人已全都精疲力盡。」凱撒承認,「但我沒有權力剝奪他們應享的勝利。」 「難道龐培不是已經毫無攻擊能力了嗎?」 「別幻想了,魯芬。他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再組一支新的軍隊回到戰場。我們要追蹤他、攔截他、阻止他再次造成危害。我要將他帶到羅馬,讓他在那裡為自己對祖國的背叛受審。準備我們的戰船立刻出航。」 「最要緊的不是先照料我們的傷者嗎?」 凱撒看著準備接受嚴厲指責的魯芬。 「你說得對。龐培雖已取得先機逃走,但我們會追上他。一等醫療團結束工作我們就出海。」 副將急忙發佈命令。凱撒則待在戰艦船艙中研究地中海的地圖、預想龐培的路線,有兩件最重要的事他一定會先做:求得安全庇護、並找到能供給他軍隊的盟友。 經過深思熟慮,最優先的目的地是:埃及。龐培不正是已逝的托勒密十二世的遺囑執行人,幫助他將王位傳給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女孩嗎?埃及軍隊不容輕忽,他一定會讓自己成為軍隊領袖。 不,戰爭還沒結束。 13 儘管阿希科倫的酒不是挺好,但至少能讓老人當水喝。為了躲避酷暑,他都在陰影下度過一天,長長的午覺之後,再回到分發的簡樸居所睡在露台上。北風則在屋旁享用著棕櫚葉鋪的頂棚和合宜的食物。 老人頗享受這段休息時光,雖然他不信任組成混雜的居民,也懷疑傭兵的素質和人品並不可靠。這裡的一切都要協商,生命沒有多大價值,表面的平靜其實隱藏著一觸即發的暴力。 䴉鳥的奇蹟令許多部族首領印象深刻,目前,他們尊重克麗奧佩卓、不敢靠近她的防衛。魔法師赫密士的存在,也讓人畏懼他的力量,這層保護令人不敢輕忽,然而,這能維持多久? 權貴的竊竊議論全在反對這個遭罷黜的女君主。她的企圖為何?她打算在阿希科倫待多久?難道她的停留不會引來托勒密的閃電攻擊嗎? 這趟荒唐的冒險只會以慘敗結束,老人準備開溜。 * 靠著完善的防禦工事,海岸城市阿希科倫過著一定的富裕生活以及相對的獨立。它的市政官是個油滑的協調者,縱容各種非法交易,條件就是從中抽取報償。市政官對衛隊支付優厚的酬勞,住在一幢豪華別墅中,他就是在那裡接待與安置克麗奧佩卓及她的內侍和侍女。 女王並未懶洋洋地躺在別墅裡,而是辛勤地接見阿希科倫的居民、敘利亞人、巴勒斯坦人、羅馬逃兵和奴隸,說他們的語言時令他們感到驚喜。這些日子過去,人民對她的愛戴漸增,市政官開始嫉妒不安。 女王邀請他共進晚餐,以迷人的聲音請他面對海洋坐下。 「你不開心嗎?」 「陛下……」 「我要向你的接待道謝,希望不要有任何陰影擾亂我們絕佳的關係。來吧,真誠以對。」 阿希科倫的主人向來習慣迂迴而行,此刻卻無法抵抗這年輕女子的奇異魅力。 「您的出現,讓這裡很可能變得……危險。」 「這我知道。」 市政官沒料到她會如此坦誠回答。 「您留在這兒……會離開嗎?」 「事實上,這是個解決方法。可是,我有另一個計畫。」 市政官的前額皺起。阿波羅多爾擔心他喉嚨乾渴,為他送上一杯烈酒。 「你討厭托勒密和他那幫人。」克麗奧佩卓明確指出,「他們竊奪我的王位,而明天,他們就會攻擊那些自治城邦,譬如這裡。你認為亞歷山卓的掠食者對財富有著難以遏制的渴求,此刻受到安全的保護不過是個致命的幻覺。阿希科倫是如此誘人的獵物,他們的貪婪不會讓他們太晚行動。」 女王的論點令市政官驚慌。難道說,他耐心建立起的這一切,將會於一瞬間毀滅? 「您有辦法避免這場災難嗎?陛下。」 克麗奧佩卓津津有味地嚐著葡萄。 「我認為有,但你的協助對我來說十分必要。」 「您期待我能做什麼呢?」 「你治理這城市很有一套,懂得避免讓部族首領彼此衝突,也懂得運用衛隊建立秩序、讓大家都能從中獲利。在這些力量之上,再加入傭兵和那些在這一帶晃盪的逃兵,就可組成一支軍隊。」 「一支軍隊……要做什麼?」 「奪回亞歷山卓。」 「那……由誰指揮?」 「我,克麗奧佩卓。」 「陛下,您是……」 「一個女人和這國家的女王。你必須堅信,沒有其他解決方法。托勒密那幫人以為我已經死了或是無法再妨礙他們。他們絕對想像不到,我會領著一群英勇的戰士回去擊垮阿基拉斯的軍隊。」 市政官眼前一黑。 「阿基拉斯……這傢伙,我很樂意看到他的屍體被燒焦!而且不只我一個這麼想。這騙子、小偷、強盜……他該死!」 「謀殺我的行動就是由他負責。」女王指出,「現在,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施行托勒密的卑鄙計謀。若是任由他們繼續,只會害了我們自己,你和我,遲早都會消失。」 市政官幾乎要被說服。但還有一個主要障礙。 「組成您軍隊的士兵來自各個差異極大的地區,卻都只有唯一的目的:就是賺取最多的錢財。您的底子夠厚嗎?」 「我可不是空手離開亞歷山卓,我保證他們能拿到滿意的軍餉。」 「需要多久時間呢?陛下。」 「該多久就是多久。這場戰爭將出其不意且十分短暫。我們得要在阿基拉斯突擊你的城市之前迅速發動戰爭。」 「我該如何幫您?」 「我們先分別接見部族首領和軍官,然後再一起接見他們。我們必須取得他們的同意、要求他們順從、迫使他們接受我們的條件。」 「如果遭到拒絕呢?」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克麗奧佩卓保證,她微笑道,「這支軍隊會看到勝利的那一日,我將拿回王位並犒賞我的盟友。你今日擁有的財富,將完全無法與明日相比。」 14 身邊圍繞著權貴,全身淨是由克麗奧佩卓為他掛上的黃金與珠寶,阿希科倫的市政官為向貴客致敬,以她的頭像打造了一枚金幣。檯面上,這位亞歷山卓的前女王對她的出路心滿意足,將在這座設防的小城了此餘生、在海邊悠閒度日。 侍女莎米恩再次找回微笑。在穿越沙漠的艱苦跋涉後,她總算能重新為女王準備香氛沐浴水、為她梳妝、著衣,穿上亞歷山卓城製的精緻衣袍。至於內侍阿波羅多爾,他為女王選擇這一地區最好的產物,細心嚐過每一道端上克麗奧佩卓桌上的餐點,而他的機智、敏捷與幽默,令脾氣再壞、 再古怪的人都能開心起來。 只花了幾週時間,女王便廣得人心。而且,既然她滿意於這樣的悠哉生活,也就不會給阿希科倫帶來什麼危險的麻煩事。這齣歡喜的表演其實隱藏著天壤之別的實情:有了市政官的協助,年輕女子向前邁出極大的一步。在這溫柔的仲夏夜,她預備集合所有軍官將士,預謀未來的進攻。 某些對話甚為粗暴,爭論變得激烈。對好幾位戰士來說,要他們聽命於一個女人,簡直是對其能力的侮辱。但克麗奧佩卓甚至未曾提高語調,便成功說服了他們,許多人開始想起她擁有黑魔法的傳言。 月光照亮赫密士,他坐在棕櫚樹下撰寫一篇長文,他的手規律而靈活地書寫。女王自露台走下,來到花園與他相會。 「希望沒打擾了你。瞧,我們實在太久沒談話了。」 「妳的心思不是全讓戰爭給佔據了?」 「我錯了嗎?」 「妳是否準備好看著血流成河、聽著戰士的叫喊和傷者的呻吟、準備好揪回逃兵、忍受背叛?」 「如果這就是我為奪回王位、統治上下埃及、追隨真正祖先幾千年來的道路得付出的代價。好,那麼我準備好了。」 「妳還得制服那群傭兵。」 「今晚將是關鍵時刻;今晚的星象是否有利?」 赫密士觀看滿天星斗。 「妳能懂得表現耐性、等待那不隨妳之意的事件發生嗎?」 這問題令這年輕女子困窘。 「這幾週我沒什麼能付給我的軍隊……時間緊迫,我應該盡快全力出擊。」 「克麗奧佩卓,沒有任何人類能超越天神的法則。忘了吧,妳註定要失敗。」 「耐心,運氣……我無法忍受大量的奢侈浪費!」 「誰在跟妳說運氣?力量都是在妳不知情時移動匯聚、發揮作用。要懂得感受它們,才能避免災難。」 「我寧願它們不要有任何動作!」 「當妳遇上第一個大障礙時,別忘了我的話。」 年輕女子咬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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