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6日 星期二

羅智強/要我當作家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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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7 第3665期
 
精彩內容
 
今日繽紛 羅智強/要我當作家的父親
【青春名人堂】林蔚昀/只緣那白白的雪
【劇場小物故事】舞台設計師的百變金剛
【自說自畫】第一堂課
 
 
 
今日繽紛
 
羅智強/要我當作家的父親
羅智強/聯合報
從小學開始,我心裡就模模糊糊有個志願:當作家。

人生真奇妙,卸下了公職,走過政治的紛紛擾擾,繞了一大圈,現在的我真的變成靠搖筆桿掙生活的作家,或者謙虛一點,叫「文字工作者」。

國小開始,我就常常到處投稿,心情會為稿子有沒有被留用而起起落落。上高中後,也許因為課業壓力,也許就是單純不再有寫作的慾望,漸漸把筆放了下來。不過,雖然我放下了筆,但我的父親卻仍舊以為我想當個作家。

在「一試定生死」的大學聯招年代,我考了四百多分,上國立大學應沒問題,選填志願時,剛從碼頭下工、沾著泥灰的工作服都還沒換下來的父親,就興奮地擠在我身邊,要提供意見。

「台大中文系如何?」父親說。

「喔,我的分數有機會上,但他們要求英文高標,我不符合資格。」

「那政大中文系吧!」父親又給了意見。

我忽然納悶,為什麼父親都要我填「中文系」?那時,「商科」才是多數人的第一志願。

一問,父親眼睛瞪得大大地說:「不是你從小喊著要當作家嗎?」

我聳了聳肩,用酷酷的叛逆語氣對父親說:「爸,那是小時候好不好?我的分數填中文系,會『浪費』很多好不好?」

父親似乎不能理解什麼叫「浪費」分數,我拿出一張當時所有考生選填志願都會參考的「最佳志願落點表」,認真分析給他聽:「你看,根據歷來的成績分配統計,我分數的『最佳落點』是中山企管系,這是最不會『浪費分數』的選擇。」

父親還是不懂,接著問:「你想讀企管系嗎?」

「爸,這和我想不想讀企管系無關,選這一系,是最『划算』的選擇,分數會用得剛剛好。」

我再看父親,我很確定,他還是不懂我的邏輯。但父親看我自己都決定了,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我選了中山企管系,而事實也證明,我的分數和最低錄取分數只差一分,這落點預測準得不得了。

我知道,父親最後抱著疑惑沒說出口的是:「所謂志願,不是選自己最有興趣的嗎?到底和這個『最佳落點表』有什麼關係?」那時的父親,比我更不「現實」,懷著「尊敬夢想」的浪漫,更深知「擇其所愛」的道理,所以要我選中文系。說到底,父親才是最了解我的人,繞了一大圈,如他所料,我最喜歡的事還是寫作。

最近,我準備將多年累積的短篇小說集結出版,這是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也是我給自己寫作生涯的一個註記。看著這個心願正慢慢實現,進行到最後的校稿,我的腦海不禁浮現了父親的身影,我那一直要我填中文系、要我當作家的浪漫父親。

【青春名人堂】林蔚昀/只緣那白白的雪
今日登場/林蔚昀/聯合報
因為全球暖化,波蘭這幾年變得越來越暖,也越來越少看到雪。一月,波蘭終於下了場比較大的雪,給道路鋪上了一層白色的糖粉。剛來波蘭的交換學生在臉書上貼了雪景的照片,我則看著窗外,沒有特別感動,只是想著:「喔,一年中的這個季節終於到來了。」

記得年紀還小,「一片皚皚白雪」對我來說只是個形容詞的時候,我對雪是有憧憬的。雪對我來說是淒美、潔淨的,雖然有點可怕,但會帶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當我聽到住過美國的朋友說:「雪很漂亮?等妳剷雪剷到累死再來說啦。」我腦中第一個想法是:他怎麼這麼不浪漫啊。

第一次看到一大堆雪是在北海道。特地去日本看雪的我,看到雪就整個人興奮地躺到雪地上。後來在旅館洗露天溫泉,也有下一點雪,邊洗澡邊看雪,同時「那麼熱,那麼冷」(借用王定國小說的書名),真的很特別。

到英國求學後,我和雪的關係就像是結束曖昧,開始正式交往的情侶。天空飄起鵝毛大雪時,我一方面像個小孩般開心,一方面又擔心禦寒的衣物是否足夠。走在四月那混合了泥濘和殘雪的路上,我明白了詩人艾略特所說的「最殘酷的月份」是什麼。不過,除了愛情中的酸苦辣,我也沒忘了甜蜜的滋味。當我因為雪的寒冷而牙齒打顫時,我同時聽到了它那安靜有節奏感的音樂。

搬到波蘭後,我和雪算是真正進入了穩定的婚姻關係。以往看到雪就會雀躍的心情,慢慢被「又是你啊」的冷漠取代,過去因為顧及面子、害怕破壞彼此關係,而不敢給對方看的醜惡嘴臉,現在也都放心地拿出來曬在陽台,唯恐對方看不到。

我懷念那個雪對我來說是完全美好的純真年代。我希望我可以像兒子一樣,想到雪就想到滑雪橇、堆雪人、丟雪球,或是像以前的我,覺得雪像是一張白色的地毯,可以遮掩、美化所有醜惡的事物。但是我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

不過,雖然雪對我來說已不再夢幻,這不代表我失去了欣賞它的能力。昨天和丈夫、孩子一起出門,坐車經過一座橋,看到結冰並且覆滿了白雪的維斯瓦河,我驚嘆地叫了出來,並且要大家一起下車去看雪,雖然我們正急著趕往某地。

走在稀疏的積雪上,聽著腳底發出巴機巴機的聲音,和兒子一起玩丟雪球的遊戲,我還是高興地笑了出來,並且很高興自己能這樣高興──只緣那白白的雪。

【劇場小物故事】舞台設計師的百變金剛
記錄:波西米鹿/聯合報

小物主人:楊金源

身為舞台技術設計師,一把可隨身攜帶、解決各式難題的工具是必備的。「除了睡覺跟上飛機,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帶著它!劇場人都叫他怪ㄍㄟˇㄒㄧ,就是台語怪工具的意思。」楊金源拿出的小物是一把號稱「百變金剛」多功能鉗,小小一把卻將多種工具合而為一。展開它,尖嘴鉗、小刀、螺絲起子、開罐器、鋸子登時閃現,完全省去帶大把工具的累贅!讓人忍不住想改編周星馳的電影台詞:「此百變金剛,實乃舞台設計工程師必備良品啊!」

【自說自畫】第一堂課
大頭針盒Pinbox/聯合報
實際帶著素描本上街頭後,才發現自己弄錯重點啦……

欲畫又止羞提筆

中年才踏進藝術學院的老菜鳥如我,一直對工作室有各種想像:挑高明亮的空間!可以在上面翻滾的大桌子!才華洋溢的夥伴們!空氣中靈感滿溢!我要盡情揮灑所剩無幾的青春!沒想到,開學的頭兩個月,我幾乎都在工作室外飄泊度過。那是第一堂課:觀察寫生,在秋天尾聲的劍橋市展開。

這堂課要求我們自選主題,出外觀察速寫,一是練習基本功,二是累積視覺資料庫,進一步發展屬於自己的畫法。我出自童年社會學研究本能,選了「小孩」當主題。不過,實際帶著素描本上街頭後,才發現自己弄錯重點啦!小孩是移動迅速的生物,一溜煙就從視野消失,只留下真身不明的塗鴉;加上基本功不足的歪扭手,害羞得「欲畫又止」,一開始只有個慘字了得!

回到工作室,是老師點評、互相觀摩學習的時間,要把素描本赤裸裸地攤開在明亮的燈光下,和眾同學的美麗速寫一起擺在大桌子上。這時害羞都來不及了,根本沒有在桌上開心翻滾的餘力呀。

不過,大夥的東西擺在一起,真讓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多人多色的作品,從媒材到筆觸、顏色、造型、觀察方式,統統都不一樣。「啊,還可以這樣做呀。」我經常從同學們的作品中得到新刺激。

此外,老師對我這個老菜鳥學生,似乎也看得頗開,不厭其煩地指點基礎方向,並轉介我到幼稚園畫小孩。

四處闖蕩真累積

就這樣,每天抱著素描本出門闖蕩,有如現下流行的徒步小旅行。在劍橋這宜人的大學城,天氣好時我在公園寫生,天冷就到圖書館、博物館,有錢時會到咖啡館、食堂或酒吧,還曾靠著好友們的速寫得到免費啤酒--敬藝術!有時也跟著同學們出動,在他們的加持下勇氣倍增,畫得理直氣壯。

畫著畫著,白晝越來越短了,幼稚園裡開始練習耶誕歌曲。我把自己裹得緊緊,聽學姊的話,穿上滑雪用毛襪,還買了可以露手指頭畫圖的手套。素描本裡開始出現夜景、穿著繽紛冬衣的大小人兒,還有許多幼稚園小童撲向我的素描本,留下的大作。

其實,對於進度一直比同學慢,我常感到焦慮,但也會想起老師們總提醒,這是屬於自己的對話,要用自己的步調花時間去看、去嘗試……看著公園裡光禿的冬日土壤,我好像有點理解,這樣反覆嘗試、判斷、掙扎的過程,正在著著實實累積著什麼。

學期末交出了十幾本素描本,看著沉甸甸的作品袋,我想,這樣應該算「盡情揮灑所剩無幾的青春」了吧?

這一回,在劍橋街頭流浪寫生,除了感謝厚襪子、毛手套、熱咖啡、威士忌、可愛小童們,還有我的超強暖暖包--身旁熱忱的人們,陪伴老菜鳥度過這第一個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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