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波蘭也有家室嗎?我相信有。波蘭裔的猶太人!所以我有波蘭的血統,或許還有猶太人的血統?我對猶太教的認識完全來自《萊柏維茲的讚歌》和《內在銷亡》;好吧,還有《聖經》,我想。 「我母親自己有些錢,但不多。戰爭結束後,我父親離開皇家空軍,在鐵橋的一家工廠工作。巴特比將他的財產,包括金錢與房產,都留給了我姊姊。我十三歲時,母親在一場意外中喪生。那時,三名已長大成人的姊姊前來參加她的葬禮,安席雅主動提議說要出資送我上學,我父親接受了,從那時開始,我就一直接受她們的資助。接下來的妳也知道,我大學還沒畢業就結了婚。」 「巴特比怎麼了?」我問;他的年紀應該不比外公大多少。 「他在三個女兒滿二十一歲時飲彈自盡。」他說,那語調不容人多加追問。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我問。 「她們主掌經濟大權,我幫忙管理不動產。」他說,將菸屁股扔進滿出來的菸灰缸裡,「 她們付我薪水,我跟她們同住,非常維多利亞風格。」 「你從離開我們後就一直住在那裡?」我問。 「對。」 「但是她們都說不知道你的下落。我外公還千里迢迢跑來英格蘭,找她們問過。」我忿忿不平地說。 「她們說謊。」他回答,仍然沒有看向我,「妳很在乎我離開妳們這件事嗎?」 「我自己也無法留在她身邊。」我說。雖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似乎已經足夠了。 「我知道妳外公外婆一定會好好照顧妳們。」他說。 「他們的確是。」我說,「這你不用擔心。」 「嗯。」他說。 這時候,我終於恍然大悟,歉然察覺原來我此刻坐在車內,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多大的譴責和控訴。首先,他當初拋下的是一對雙胞胎,現在卻只剩我一人。第二,我是個瘸腿的殘廢。第三,我現在坐在他身旁,就清楚說明了我受不了那個家,才會離家出走。但是沒辦法,我非請他幫忙不可──更糟的是,我還必須透過社福機構才聯繫到他。所以,顯然地,他當初的設想根本一點也不妥當。事實上,此時此刻,我的存在就清楚說明他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父親;而且說實話,他也的確是。撇開我母親不談,拋棄自己親生稚女本就天理難容──而且實際上呢,光用想的也知道,將嬰兒留給她更是不負責任到了極點。但我自己不也離家出走,逃離她身邊。 「我過得很好。」我說。想起外公外婆,想起谷地,想起家。「真的。我愛那裡的一切,沒有比那更好的童年了。」 「我過陣子就帶妳去見我父親,或許趁期中休假的時候。」他一面說,一面打了方向燈。我們在兩株枯萎的榆樹間拐了個彎,骨碌碌地駛上一條石子路。是阿靈赫斯特,我們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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