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二○一九是全球民粹的一年,我想很少有人會反對。
今年正好是法國大革命二三○周年,這個催生了近代民主共和、同時埋下後來民粹主義(Populism)伏筆的歷史事件其實從未真正走入歷史,去年爆發在巴黎街頭的黃背心運動彷彿是一場穿越時空的歷史回聲,讓全世界再次聽到階級的硝煙與人民的怒吼。
不只凱旋門前,同樣的硝煙與怒吼還迴盪在世界各地的角落,也許各自性質與主題的不同,然而無論是今天已經變成阿拉伯之冬的阿拉伯之春運動,到目前香港的反送中、美國的白人主義、歐盟與南美的右派抬頭,甚至是日韓貿易衝突的周邊效應等等,我覺得都可以說是帶著民粹色調的政治活動;當然,萬萬不能忘了咱們台灣的藍綠對立也早已演變成為一場別具一格的民粹混戰。
時至今日的民粹似乎是一個貶義詞,好像十分容易被貼上暴力與盲目的標籤,其實民粹應該是中性的,它的原意是平民主義,即是以菁英貴族之外的人民為核心起點,發展出一套平民所擁護的政治與經濟理念,以民為本的概念雖然在人類文明長河中淵遠流長,但這個名詞的正式出現是在十九世紀中葉的俄國農民運動,差不多同時,在世界另一端的美國土地上,則出現了現代民主社會裡最廣為人知的「民有、民治、民享」的蓋茲堡演說。
雖然「民粹」和「民有、民治、民享」兩者在起心動念上並無二致,可是「民有、民治、民享」一說多少懷有菁英階級的克制與浪漫,而民粹的發生幾乎都出自基層對於現有體制的嚴重反感與對於未來生存的極度茫然,再加上平民主義的發源地俄國的民粹派有句名言:「誰不和我們在一起,誰就是反對我們;誰反對我們,誰就是我們的敵人;而對敵人就應該用一切手段加以消滅」,所以,如此挾帶怨氣與恐懼的民粹容易走向極端與激進一事就不難理解。且不可否認,民粹的衝動、主觀、顛覆與冒險犯難如同紫微斗數中的破軍星,雖然凶險卻也推動了不少人類文明史上的嶄新局面。
然而,我並不認為民粹就一定站在菁英的對立面,特別是在廿一世紀的今天,階級早已不是兩百年前的三級劃分那麼簡單,盤根錯節的派系與圈層造就了今日民粹的複雜與多變,許多民粹活動的背後常常看到另一群菁英的身影,當然有的是真心、有的是假意,但真正讓那些平民百姓願意走上街頭、訴諸喧囂的原因,幾乎不離「就業」與「認同」兩條主旋律,歸根究柢不外乎薪水、物價、工作機會等經濟因素以及人身安全、居住正義及自我定位等社會因素。
其實無論是十八世紀的農奴還是廿一世紀的公民,千萬黎民所冀所求不過就是「安居樂業」四個字而已,如果每一個人都有一處足以審容膝之易安的安身之地,一份足以壯有所用、老有所養的立命之業,什麼菁英民粹又與我何有哉,所以民粹的硝煙與怒吼,從來不是為反而反,那些光怪陸離、参差錯落的街頭議題不一定真實,但對於當權無能或是財閥壟斷的不滿卻一點不假,可惜任憑時光流轉多少個百年,人人安居樂業似乎依舊是一篇政治童話。
只是希望在這個號稱「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社會,我們終有一天能用平民的選擇讓我們的國家活成一篇童話。
(作者為亞太文化創意產業協會創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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