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從芝加哥進關,開始留學生活。第一次到美國,雖然沒有輪舟之大、滄海之闊的感慨,心情緊張還是難免。海關官員看到我的留學簽證,帶著微笑問說:「你準備好要當鍋爐工人(Boilermakers)了嗎?」「啊?我是來念書的。」我納悶地回答。「鍋爐工人,你不知道自己學校的Mascot是什麼嗎?」「莫斯科?」「不是,是M-A-S-C-O-T。」他的表情從開心轉成失望,很快在簽證上蓋了章,氣餒地放棄這段對話。
過了幾個星期我才弄清楚,原來鍋爐工人是我們學校校隊的吉祥物;而且,吉祥物是很重要的東西,連這個都不知道還來念書,海關官員應該覺得非常生氣。
在美國,大部分的學校都有自己的吉祥物。在運動比賽場上,學校之間的對決,吉祥物不是裝可愛的玩偶,而是校隊的精神象徵。印州普度大學的鍋爐工人,是工業社會裡努力打拼的藍領硬頸;鄰近世仇聖母大學的戰鬥愛爾蘭人,或是他們的第二象徵愛爾蘭妖精,都帶著從逆境力爭生存的意味…畢竟那曾是因為大饑荒餓死百萬人的悲哀土地;印州大直接把印州人暱稱Hoosiers拿來代表學校,同名電影「火爆教頭草地兵」被諸多影評認為是最好的籃球作品,劇裡團隊合作與互相關懷的畫面,也跟學校形成微妙的連結。
這幾天我們在西雅圖,順道進當地名校華盛頓大學參觀。在華大,四處都可以見到雄赳赳的哈士奇塑像與標誌,因為它是學校的吉祥物。雖然剛開始只是因為它簡單好畫,後來哈士奇狗充滿好奇心、熱情、博愛、不輕易被駕馭的個性,仍然變成很多人對華大的第一印象。
不只是大學,從小學開始,吉祥物的意義就經運動比賽逐漸在孩子心裡成形,是學校文化的重要一環。念高中的女兒是樂旗隊隊長,也是樂隊的成員。昨天學校社團寄封信給學生跟家長,「年底的大學美式足球季後賽,我們南湖高中海獵鷹校友總共有七位將在中場時段表演,他們分別是在維吉尼亞理工的…」公告還清楚列出電視轉播時刻表,讓有興趣觀賽的人可以按時收看。
說真的,對於這種接近洗腦的圖騰式教育,我倒是沒有什麼反感呢。從小在台灣也念過一般認同的名校,校長老師在朝會上要大家維護校譽,說再多次也難以激發認同的情緒。可是當路州大老虎/佛羅里達大學鱷魚/密西根大學斯巴達人出現的時候,曾經屬於那群人的,在各式比賽一起歡呼或惆悵的共同記憶,血濃於水的歸屬感,才是真正的榮譽心啊。
看著台灣高中活動無意踩到納粹禁忌的國際新聞,心中難免有無數感慨。除了教育本身的問題,倘若不管是老師或學生,都把學校榮譽當作一回事,或許就能避免這場難堪。如果團體當中有些值得珍惜的群體特性,有些值得傳承的共同價值,將它們緊緊守護下去,就會是每個人樂意承擔的責任。當然,不只是學校,從家庭、企業,到國家,也都需要相同的,心甘情願的榮譽感。(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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