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小傳》作家費茲傑羅,生前從未發表作品首度面世!
內容簡介:
《我願為你而死》蒐集了費茲傑羅生前未出版的散佚短篇小說,由安.瑪格麗特.丹尼爾主編。費茲傑羅當初並沒有想把這些短篇小說編篡為一冊。大部分的短篇小說都在一九三○年代向各大雜誌投稿,雖然被接受了,卻沒有在費茲傑羅生前刊登。有些是電影腳本,寄給了電影製片廠或製作人,但也沒有拍成電影。另外有些故事賣不出去,因為主題或風格悖離了編輯所期待的費茲傑羅。這些篇章從費茲傑羅寫作生涯最早期到最末期都有。來源不一而足,從圖書館到私人收藏,也包括費茲傑羅家族的收藏。
讀者會發覺,費茲傑羅寫的是有爭議性的主題,例如〈向露西與愛兒喜致敬〉這類的故事,他描繪的年輕男女比一般年輕男女說更多話、想得更深,而且毫無忌憚。這本小說集的同名故事〈我願為你而死〉,取材自費茲傑羅住在北卡羅萊納山區的經驗,當時他自己以及妻子賽爾妲的健康都越來越差。但費茲傑羅不願被當時的編輯牽著鼻子走,寧可不出版作品,即便在他急缺錢、急缺評論家注意之時。
作者介紹:
F.史考特.費茲傑羅 F. Scott Fitzgerald
一八九六年生於明尼蘇達州聖保羅市。大學就讀普林斯頓大學,在一次大戰中投筆從戎,一九二○年出版了第一本小說《塵世樂園》。同一年,他和來自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市的賽爾妲.賽爾結婚,接下來的十年,這對夫妻就在紐約、巴黎、蔚藍海岸之間移居。當時費茲傑羅是文學界極受矚目的新人,而他的傑作包括了短篇故事、《大亨小傳》、《夜未央》等小說。一九四○年他在加州洛杉磯因心臟病辭世,年僅四十四歲,去世前正在寫作《最後的大亨》。費茲傑羅的小說使他躋身二十世紀美國最重要、最受喜愛的作家之列。
搶先試閱:
我願為你而死(誘惑湖的傳奇)
Ⅰ
在卡羅萊納山間的某個盆地有一座湖,湖面會在夏日夜晚散發粉紅色的光芒。湖中有座半島,半島上有一家義大利風格的彩色砂岩飯店,每天隨著太陽嬗遞變換出許多不同色彩。飯店的餐廳裡坐著四名電影界人士。
「既然他們能弄出威尼斯或撒哈拉來──」女孩說,「那我就不懂,為什麼不能弄出煙囪岩來,那就不用把我們真的送到東部去了。」
「我們要弄一堆假的。」攝影師羅傑.克拉克說。「我們可以弄出尼加拉瀑布或黃石公園,如果只是充當背景的話。可是這篇故事的主角就是煙囪岩。」
「我們可以比寫實更寫實。」助理導演威爾奇.普勞特說。「我看到真正的凡爾賽宮,還以為是幻覺,以為是康格建在二十九──」
「可是說實話是傻瓜的原則。」羅傑.克拉克繼續說。「其他導演就是因為這樣才失敗──」
女孩亞特蘭妲.當斯並沒在聽。她的眼睛──在鏡頭下真的會散發星光的眼睛,飄離了桌子,落在某個剛進來的男人身上。一分鐘後,羅傑的視線也隨之轉移,瞪大了眼。
「那個人是誰?」他說。「我知道在哪裡見過他,他一直上電視。」
「我不覺得他很紅。」亞特蘭妲說。
「他可是大人物。可惡,他的事我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是誰。他是很難拍攝到的大人物──會打破攝影機之類的。他不是作家,不是演員──」
「哪個演員會打破攝影機?」普勞特說。
「──不是網球選手,不是莫德凡尼家族的人。慢著──我們就快猜出來了。」
「他在東躲西藏。」亞特蘭妲說。「就這樣。看,他把手遮在眼睛上。他是罪犯。現在有什麼通緝犯?有誰知道?」
技師舒瓦茨正在幫羅傑想,他冷不防低聲驚呼:
「那是戴勒納克斯!記得嗎?」
「對了。」羅傑說。「就是他。『自殺卡利』。」
「他做了什麼?」亞特蘭妲追問道。「自殺嗎?」
「對啊。那是他的幽靈。」
「我的意思是,他自殺過嗎?」
桌上的人都微微挨向彼此,雖然那個人立得太遠不會聽見。羅傑向他們說明。
「是反過來。他的女人都自殺了──或者該說大家認為是自殺的。」
「為那個男的?可是他──滿醜的啊。」
「喔,可能是亂說的。可是有個女的撞飛機,留下了遺書,另一個女的──」
「兩、三個吧。」舒瓦茨打岔說。「很精采的故事。」
亞特蘭妲想了想。
「我只能想像為了愛殺掉一個男的,沒辦法想像自己殺掉自己。」
晚餐後,她和羅傑.克拉克信步穿過湖畔的拱廊,經過了販賣山民編織品和雕刻的小商店,以及櫥窗裡擺放的大煙山脈半寶石。最後他們走到末端的郵局,站在那兒凝視湖水、山峰、天空。現在是風光最明媚的時刻,山毛櫸、松樹、雲杉、香脂冷杉成了一面大鏡子,反射出變幻的光彩。湖是個女孩子,被藍嶺的陽剛雄偉喚醒,滿臉通紅地回應。羅傑看著半哩之外的煙囪岩。
「明天早晨我會搭飛機去拍攝,我會繞著那玩意兒一直飛,把它轉得頭昏腦脹。所以換上妳的拓荒服,上飛機──我說不定能碰巧拍到什麼。」
這句話等同於命令,因為這一次的遠征是由羅傑主導的;普勞特只是掛名的領導。羅傑十八歲就在法國擔任空中攝影師──在好萊塢這一行的四年,他都是頂尖高手。
在亞特蘭妲認識的男人裡,她最喜歡他。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問了句之前問過的話,她就以上面這句話回答。
「可是妳還沒喜歡到願意嫁給我。」他抗辯道。「我老了,亞特蘭妲。」
「你才三十六歲。」
「那就夠老了。我們難道不能想點辦法?」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覺得──」她整個人面對他。「你不懂的,羅傑,我工作得很辛苦──一直覺得我要先玩一玩。」
過了一會兒,他板著臉說:
「妳發表的這篇演說還真是空前絕後的恐怖。」
「對不起,羅傑──」
但他的表情又恢復了慣有的愉快。
「戴勒納克斯先生過來了,看起來很累。我們去找他,看他會不會表示點善意。」
亞特蘭妲向後躲。
「我討厭害別人心碎的大情聖。」
但羅傑彷彿在報復她之前的話,向接近的人開口,問他要火柴。幾分鐘後,三人沿著海灘徐徐走回飯店。
「我看不出你們這群人是做什麼的。」戴勒納克斯說。「你們不像來度假的。」
「我們以為你是狄林傑,」亞特蘭妲回道,「或是現在的頭號通緝犯。」
「說實話,我確實是在躲。你們有沒有躲躲藏藏過?還真可怕。我漸漸能體會他們為什麼會出來自首了。」
「你是罪犯嗎?」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答案。我在躲一場官司,只要他們沒法把傳票送給我,我就沒事。我在醫院躲了一陣子,可是後來我康復得太好了,不能再賴下去了。好了,換你們告訴我,為什麼要拍這塊岩石了。」
「很簡單。」羅傑說。「亞特蘭妲在電影裡扮演一隻雌鷹,不知道該在哪兒築巢──」
「閉嘴啦,笨蛋!」她對戴勒納克斯說:「那是一部拓荒電影──跟印第安人作戰的。女主角在岩石上發訊號之類的。」
「你們會在這裡多久?」
「這是要我進去的信號了。」羅傑說。「我得去修理一架壞掉的攝影機。進去嗎,亞特蘭妲?」
「你覺得,非到必要我會進去嗎?在這麼美的夜晚?」
「那,妳跟普勞特八點就要爬到岩石上,而且最好不要一口氣爬上去。」
她跟戴勒納克斯坐在一艘被拖上岸的木筏邊緣,夕陽碎成了粉紅色拼圖,消散在黑暗的西邊。
「說來也奇怪,現在什麼事情都變得好快。」戴勒納克斯說。「像我們,突然就坐在湖邊──」
──他也是那種換女人像換衣服一樣的人,她心裡想。
可是他那種疏離的語氣卻讓她的敵意緩和了,也更仔細地端詳他。他的長相平凡,只有眼睛又大又漂亮。鼻子歪了,從這個角度看會覺得他幽默,從另一個角度看又會覺得他譏誚。他的身體瘦長,胳膊長,手掌大。
「──沒有歷史的湖。」他接著說。「應該要有傳說才對。」
「有啊。」她說。「有個印第安少女為愛情投湖的故事──」看見他的表情,她猛地打住,匆匆說完。「可是我很不會說故事。我剛才是不是聽你說你住過院?」
「對,在阿什維爾。我得了百日咳。」
「啊?」
「唔,反正就發生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改變了話題。
「亞特蘭妲是妳的真名嗎?」
「對,我在那兒出生的。」
「好名字。讓我想起一首偉大的詩,<克雷登的亞特蘭大>。」他認真地吟了起來:
春天的獵犬追上了冬的腳步
月之母在草原或平野上
填滿了陰影與多風處
以葉之沙沙與雨之淅淅──
過一會兒後,他又談起了戰爭。
「──我在戰線的好幾哩外,而且無聊得要命,沒東西可以寫回家。我寫信給我母親,說我剛救了潘興和福煦6的命──炸彈掉到他們身上,我把它撿起來拋開。而我母親做了什麼?她打電話給媒體,把她兒子的英勇事蹟告訴了費城每一家報社。」
她突然間覺得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很自在,完全無法想像他會對女性的心造成毀滅性的傷害。他似乎並沒有那種無情的特質,只有一種很好玩的坦率及禮貌,讓他很容易相處。
一陣子之後,有客人出來游泳,他們測試水溫,說話聲在黑暗中感覺怪怪的。然後就是潑水聲,接著又是說話聲,在跳水台那一邊。他們發著抖跑進飯店,月光灑落在山上,就像兒童畫的月亮。飯店後方,有所黑人教堂在彩排唱詩,但午夜過後就停止了,唯有青蛙和一些煩躁的鳥在叫,以及遠處的汽車聲。
亞特蘭妲伸個懶腰,順便看了看錶。
「哇,過一點了!我明天還得工作。」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的嘴巴講個不停。」
「我喜歡聽你說話,可是我得走了,真的。明天你何不跟我們一起到煙囪岩吃午餐呢?」
「我很樂意。」
兩人道別,在大廳幽靈似的柳條椅之間,亞特蘭妲清楚意識到今晚和他共度感覺很舒暢。後來在她上床之前,她想起了他給她的十來個間接讚美──是那種會讓人帶著愉快光芒記住的。他逗她笑,讓她覺得有魅力。要是他有那種「刺激」的特質,那她甚至可以想像某個女孩有點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
「我可不會。」她惺忪地想。「我可不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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