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齡〈從軍行〉:「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詩中大意是說:琵琶換了新曲,人們翩翩起舞,但即使演奏新曲,喚起的仍是邊塞守軍心中久藏的思鄉離情。音樂撩動愁緒,永無止盡似的,只見天上秋月高高照著長城。這首詩寫邊塞從軍者的心情,整首詩瀰漫著鄉愁。 細看此詩,前文渲染愁緒,最末句轉寫秋月映照長城之景,以景作結,不再提「愁」字,李漁《窺詞管見》稱這樣的寫作方式為「以淡語收濃詞」,最常發生在抒情作品之中。這類作品的特徵是全篇抒發愁怨,到了結尾,寫景作收,就如〈從軍行〉「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都寫情,後一句「高高秋月照長城」反而寫起眼前景。 作者為什麼要運用「以景結情」的手法?由情入景,中間沒有任何�豏窗A會不會讓讀者覺得突兀?這樣寫,又有什麼好處呢? 就技巧而言,收尾的「景」須暗合前文情緒,或是蘊含中國傳統韻文中的象徵意象,並非隨意選擇,甚或任意搪塞。以國中課本所選李白詩「孤帆遠影碧山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為例,最後一句這麼解釋:「李白對故人的情誼,就像滔滔江水一般綿綿不絕。」為何明明寫景(長江水),讀者卻用來解釋情?乃因李白的「景」恰能比附前文的「情」。 再以〈從軍行〉為例,為何「高高秋月照長城」廣為後人稱頌?明月,在詩詞傳統中已成思鄉、懷人的象徵,李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可以為證。王昌齡讓一輪秋月高掛天際,冷冷映照軍人戍守的長城,豈不是巧妙地將鄉愁化入了眼前景物? 以景結情的寫作法有兩個好處:一、表達含蓄。二、延伸意境。走筆至篇終,通篇「皆訴淒怨」,情緒已濃,一再刻畫,過於露骨,反成累贅,不若以景結情,有含蓄之美。再者,通篇寫情,末尾轉換為景色描寫,有轉移描寫焦點的好處,也順勢拓寬取材面相。 以景結情的技法,現代散文也可以用。潘雨桐〈大地浮雕〉寫朋友阿祖意外過世,結尾是這麼說的: 阿祖回不來了。 阿祖女人默默流淚。沒有人說話。…… 我望望碼頭,螢火蟲在閃爍,水妖也提了水燈在嬉戲嗎? 阿祖死在河裡。水妖把被害者的眼珠變成水燈,正提燈跟螢火蟲一起嬉戲呢!雨林中的傳說,妻子的淚滴,朋友的悲悼之情,最終一起融合在碼頭、水邊與螢火蟲點點的眼前景致裡了。 (本文由聯合報寫作教室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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