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聽到一首流行歌〈腳踏車〉,裡頭一段歌詞是這樣的:「繞來繞去騎阮的腳踏車/等待你下課/陪你每天作陣行/輕輕心內話/伴著車輪腳踏聲/阮的希望攏寄置那……」勾起了塵封已久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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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中清湯掛麵的時期,生活被課業擠壓得受不了,每天就是往返學校、補習班和回家,而一台橘色中古的腳踏車陪著她,輾過日復一日的青春歲月。
她以為日子就是這樣了。
高二期中,由於數學成績一直拉不上來,媽媽幫她找了一家數學補習班試聽,坐進了中間走道右側;因為是在上課中進教室,她感覺別人都在看自己,臉紅地快快坐定,抬頭聽課。
她注意著四周環境,走道左側是理著西瓜頭的男生,而數學老師則是個單眼皮、笑起來會露出小酒窩的男性,理著小平頭,穿著花格襯衫和涼鞋,很有親和力。雖然她很努力,老師也很認真,但仍有許多地方不懂,特別是每次上課一開始,老師會先出一道難題,第一個解答出來的人,就可以獲得一枝新筆。她注意到和自己隔一條走道旁邊的他,數學很好,經常搶答成功。
為了讓他也注意到自己,她更加賣力,課後回家仔細複習老師的筆記,終於,有一枝筆也朝她飛過來,「他有看到我嗎?」她心裡這樣想著。可是,她不敢看他。
說來也巧,每次下課後,他們回家的路線是一樣的。他常騎在她後面或前面,幾乎快到她家的大馬路口,兩人才分道揚鑣。
一直都是這樣,她暗自享受自己的幻想,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傳過一張紙條,沒有四目相對,僅是一再放任自己幻想。
那個保守年代,她的傳統個性,加上媽媽嚴禁高中和異性交往,擦身而過時,只得把頭低得更低。
高三時課業繁重,每當挫折灰心,她就想想對未來的憧憬;她一定要考上大學,然後可以像瓊瑤小說般……她把一切都寄望在考上大學;只有考上了,他們才可能有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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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補習到一半,教室突然因為颱風而斷電,無法繼續上課。老師索性點起蠟燭,教大家〈寒雨曲〉:「只怕是轉眼春又去/雨呀雨/你不要阻擋了他的來時路來時路/我朝朝暮暮/盼望著有情侶」那是她第一次聽到那首老歌,歌詞正中她即將畢業的感傷情懷,這才驚覺聯考後就再也見不到他。
大夢將醒。
最後一堂課結束的那天,牽車轉身時,她依然不敢看他,但故意騎在他後面,默默感受那一段的那一刻,心裡默默說,再見了。
大學聯考放榜了,她很認真地在報紙榜單上搜尋彼此的名字--他們沒有在同一所大學。不過,她很阿Q地安慰自己,至少同樣都在北部啊,或許還有機會……
哪怕她不確定那名字就是他。
大學四年離鄉的生活,她經常期待信箱捎來意外的驚喜,像電影一樣。然而,都是癡人作夢罷了。閨密知道了她的心事,建議她乾脆寫信到對方系上,可是那不是她的個性和作風,再說她甚至不確定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她還是選擇相信有緣分就會相遇,直覺自己和他在同一個城市生活著,並把心思寄情於一首首的民歌。
畢業後,她在中壢某外商公司上班,認識了現在的先生,忙著工作、戀愛,然後結婚生子。
青春往事被收納在一個記憶盒子中。故事走筆至此,該是曲終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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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不願落下休止符呢?
光陰倏忽而過,兒女忽然長成。退休後她參加了寫作班,在一次課堂上,有一名男子走進了教室,老師喚起那名字,也喚醒她沉睡的記憶。
「天啊,怎麼可能呢?」她在內心激動地吶喊著。
之後她鼓起勇氣,私下向老師打聽,果然是那個他。她跟著想起偶然讀過的一段文字:「在我們的心中,放進一首詩,沉澱出所有的昨日。」回頭看那段模糊卻不曾遠去的青春,都是她自己內在的意義;將純真的感情寄託於一個不認識自己的人,默默地編織幻想,無形中抒解了生活壓力,也激勵自己提升。
如今,往事微風般輕輕吹過,她感激老天爺讓心裡失落的一角得以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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