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1日 星期一

黃子揚/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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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黃子揚/新花
【慢慢讀,詩】吳耀宗/在重開的酒吧裡爭論生命的問題
【文學紀念冊】林水福/追憶鈴木則郎教授

  人文薈萃

黃子揚/新花
黃子揚/聯合報
新花。(圖/吳孟芸)

我忽然想起人聲鼎沸的雨夜店裡,我們聊著瑣碎日常,

外邊的風雨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

彷彿錯位的曾經皆有處安放,各自的花,向前或向上,

終會開出屬於我們這個年紀的嫩芽……

到城中聞名的鬆餅店慶祝好女友生日,烤香的誘惑早早等在店外,只是我們遲了,店員先把位子讓給後面的人。我們只好領著下一張號碼牌等在人來人往的雨夜長廊。好女友今天二十七歲了,我們都一樣,一起念大學,一起畢業,一起不知怎麼,就忽然失去了重要的人。從沒多想往後的日子,就來到了此刻,穿著半正式的上班服,穿過擁擠的車潮與雨勢,趕赴生活僅有的盛宴。每天像雨刷那樣努力活著,盡可能充滿活力,且要規律的,擔待生活裡那些失序的景物。

好多年一起過了。好女友喜歡熱鬧,從前總是精心張羅的生日餐,越多人越好。再窮酸的大學生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禮物大家湊錢送,餐廳不能太貴但氣氛要佳,拍照才好看,寫上落落長的文字配美圖才不致丟臉,臉書的臉。二十幾歲,所謂美好年華,是櫥窗展示般的浮華。到如今簡單就好的一頓晚飯,比較顧慮餐單上有無菜蔬或精緻澱粉,開始養生,開始瘦身,當然,越安靜越好。有時不免要自嘲一番,不敢揮霍,金錢以及時間,再說下去只怕庸俗。也開始明白,有了心愛的人,就有必要活得更久一些。

但往往一把匕首刺進自己的,也是最靠近心臟的人。好不容易剝開一層層繭縛,敞開彷彿初生嬰兒粉嫩脆弱的心,袒露所有舊衣堆般的過往經歷,連身體也一併獻祭了,然而儀式結束後,以為的承諾,原來終究只是一場謊。

好女友的他,牽著新女友在臉書上官宣,底下的留言紛紛祝福,好閃,真想不到,好替你們開心喔。好女友傳簡訊來說原來比死更可怕的是,我什麼也感受不到了。蒼白燈光映照著書桌,恆夜如水,我任憑手機螢幕亮著,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到好女友的傷心樹洞裡。不要恨?愛的反面不是恨。只能輕輕觸撫時光的疤印,溫習前任轉身前犁開的刀痕,曾經,我也住在那裡。

親愛的,你沒有錯,你沒有被拋棄。

鬆餅店人潮絡繹。服務員將我們帶到挨著牆面的位子。他看起來一副打假期工的大學生模樣,笑容生澀,一直微點著頭,問我們要什麼。經好女友調戲一番,他臉垂得更低。我們要了一份網紅鬆餅,插上蠟燭,好女友雙手合十頷首祈禱,全然信徒般,再將蠟燭吹熄。第一和第二個願望可以說,第三個必須收在心底,問她還相信這些嗎,好女友不假思索點頭。我也沒有多問,畢竟熟識多年,她的願望,她的嚮往,我都了然於心,更別說那第三個願望了。倒是對好女友相信生日願望這件事覺著陌生,向來相信自己更勝諸神的她,似乎有了對命運折服的初兆。

前任從來沒有和我慶祝生日。那段一起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不時指著沿途的火鍋店,戳他太陽穴要他牢牢記著,生日帶我去吃這個。前任會說,別了吧,這家難吃又貴。我不知道他心裡暗自羅列了哪一家別的火鍋店,等待節慶將我們帶到那些發光的座位上,只是後來火鍋店竟悄無聲息的倒閉,我們也不再一起走在下班的夜路上,將城市的百般風味攬收這段感情裡。

我發過數百個為什麼到前任的信箱,也曾坐過一趟冷冽的火車只為找尋答案。到底要不要繼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可以不要冷處理嗎。前任終於回覆,說,夠了,不想見到我。我才從火車走出,四下無人的月台,突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了。我將疲憊的身體放在天橋欄杆上,一年的相戀時光如底下的川流車輛,來過,走了,只是他們路有所終,他們將會抵達,而我,終究浮夢一瞬。

傷心欲絕的好女友過了一段穴居日子,失去聯絡,萬勿打擾,和那時的我一樣。我交代她要好好療傷,想死的時候記得先問過我。日子總是要向前的,或者向上,似花,還夢。好女友就是那朵花。生活化作疾風厲雨將她蹂躪暴打,她總是帶著傷害一起重生。身體長瘤,父親驟逝,前任外遇,短短幾句是地獄,馱她千千劫,萬萬世。我以為年歲漸長癒合能力越是遲緩,卻忘記時間有一雙巧手。好女友化險為夷,榮光重返人間。

好女友就是那朵花,翩躚而至的蜂蝶不計其數,但因父親的常年缺席,她渴望肩膀更勝萬物。於是生日願望總不會是男友暴帥,巨有錢,更多的是對多舛命運的俯伏,一吹一熄,乞討平安健康。聽似老套,但畢竟是自己無能為力的事。青春末期,原來不過如此。

蠟燭逐年增加,卻更怕吹熄後的人生瞬間湮滅落空。疫情之故,做直銷的朋友總是沒來由探頭,各種詢問,公司沒減薪嗎,沒裁員嗎。美其名關心,實則操弄資本主義的算盤。只不過想幫助你挺過這段期間嘛,了解了解無妨,沒別的意思。月入百萬活像囚困日子的出路,我在租賃的公寓無數次懷疑,難道,我就不能為自己現在的生活感到滿意?前任總是叫我辭去正職,專心寫作。我即使不轉臉望他也會蹙起眉頭,你養我?前任沉默。荒瘠的土地養不出一園子方塊字,和愛,或許無關能力,是個體,也是一整個國家的命運。前任不會知道。

總是糾結答案,好女友和我。前任從來沒有提過分手二字,於是我和好女友只好怔在原地看他們牽起各自的情人往綠洲去。我後來從前任的身上明白,離開從來不需要另一個人的首肯。愛情如是,死亡亦是。羅姊。吳朋奉。劉真。高以翔。小鬼。刻在時間的名字,雋永的刻在那裡。無人准許他們先行離隊,可命運從不贅言,緣分盡是。

蠟燭逐年增加,蠟燭會熄滅。

雨夜鬆餅店最先吸引我眼球的,是懸掛店裡的一盆盆植物。和王說過要在家裡種一些綠色的植物,下班後可以在空曠的房子裡和植物說說話,或在等待王從遠方搖電話前來的間隙,消磨一些時光。遂舉起手機將一盆盆植物攝下,發給王,問他植物的名稱,說好等他遷居我城,要一起去添置花草。

王沒有秒回,我也不以為意,不再是一個執意等待的人。

好像終於成為一個和緩有致的人了,趕得上相愛的節奏,不慌不忙。眼前的好女友露出一臉欣慰的笑。臨近午夜經已熄燈的店門前,我們答應彼此要多愛自己,也要常聚。於是乘著各自的浪回到如海日子,不再曉得何時島嶼相逢。

路上王視訊教我指認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字。這是橡皮樹,喜歡在陽光充足的地方生長;虎尾蘭,不能頻繁澆水;綠蘿,像我這樣的手殘沒耐性族也不會將它養死。有的時候我們沉默,我望著世界彼端的王的側臉,他忽然一聲哀嘆,將王者榮耀遞到屏幕前,藍底白色的失敗二字多麼張狂,王一邊咒罵,一邊問我還有多久才回到家。

好女友的現任跋涉千山萬水終於尋見她。我忽然想起人聲鼎沸的雨夜店裡,我們聊著瑣碎日常,外邊的風雨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彷彿錯位的曾經皆有處安放,各自的花,向前或向上,終會開出屬於我們這個年紀的嫩芽。


【慢慢讀,詩】吳耀宗/在重開的酒吧裡爭論生命的問題
吳耀宗/聯合報
末了我們也印證不了什麼

名聲太輕沒用

財富積累太薄沒用

妖嬈伸張的玫瑰沒用

含羞答答的處女沒用

中年以後的生髮水沒用

畫過的名畫和扔棄的塑膠袋一樣沒用

不懂一臉道德背後放刀的教育工作者沒用

麻辣到鍋底的舌尖沒用

拐錯彎的街燈沒用

好勇鬥狠直衝直監控攝像機的酒保沒用

好吧,承認我們都沒用

生時哭鬧

帶來貪圖成長的死

死時緘默

帶走連乾縮都不再繼續的皮囊

我們最終離去都會留下骨骼

不燒毀的話做成標本有益社群增廣見聞

或者連同蜘蛛蝙蝠一起嚇人

在我們也慶祝的萬聖節

重新為別人講述一些黃色笑話

重新操政治人物他媽

重新為自己打一場鼻青眼腫的架

譏笑閃閃縮縮在我們背後的鬼

買不到口罩比我們還倒楣

他們加倍義憤填膺,流一地血或

醉倒在座,或揚聲再點了一瓶

又摔碎一瓶,或寫草書般歪歪斜斜

吐著出去,或滿臉羞愧說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文學紀念冊】林水福/追憶鈴木則郎教授
林水福/聯合報
前幾日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課堂上我出題考學生,題目是:試寫出你對山頭火的了解。

不知怎的,留學東北大學時的二位恩師菊田茂男與鈴木則郎教授竟然出現在我的課堂!菊田老師有點責備的口吻說:對於大學生怎麼出這麼難的題目?鈴木老師則有點緩頰的意味說:嗯,這樣的題目,對於一個非日本大學生來說確實難了一些;不過,我想林君或許有他特別的用意吧!

既不反駁菊田老師的看法,又給了我下台階。

雖是短短二三句話,卻也自然流露二位老師不同的個性。

醒來,這個夢讓我心裡有所罣礙。因為,2018年12月我到位在仙台的東北大學參加指導教授菊田老師的追思會,進入會場,看到鈴木老師在另外一邊兀自坐著,我走過去向他致意,閒聊幾句,故意問老師還記得我嗎……那時鈴木老師已不是那麼硬朗,十足老人家的樣子。他說:當然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喝掉一公升的清酒,哈!哈!哈!……

夢中出現鈴木老師而且還跟明明已仙逝的菊田老師一起,難道……心裡有不祥的感覺。撥電話給他指導的學生楊君,果然鈴木老師已於今年六月仙逝,不發訃聞,甚至連慰問電話也不接……家屬低調到這種程度,真符合鈴木老師的行事風格。

1980年我負笈東瀛,三月下旬的仙台櫻花猶未綻放,感覺比台灣的冬天還冷。獨自搭公車摸索到文學院,學校放假中,系上沒有老師也不見助教。我找到總務處,幫我聯絡上正好在理髮的鈴木則郎教授。鈴木老師匆匆趕來,還幫我聯絡東仙台的學友會,讓我有棲身處,放下忐忑不安的心。

第二年正月,鈴木老師邀我到他府上過年。事隔多年談些什麼,已記不清;只記得一公升的清酒被我喝光了。不是我酒量特別好,而是日本清酒濃度不高,加上鈴木老師的盛情所致。後來「喝一公升清酒」成了我與鈴木老師見面時常提起的話題,也在研究室之間慢慢傳開,每次有餐敘活動喝清酒時,大家總不忘提起「喝一公升清酒」的話題。

鈴木老師是《平家物語》的專家,出版過《平家物語「傳統」的受容與再創造》。他的《平家物語》課當然不能不修。

《平家物語》是鐮倉時代前期的軍紀物語,不確定哪一年成立。《徒然草》226段提到這本書,作者一說是信濃前司行長,但不確定。描繪平家的榮枯盛衰,從平清盛當太政大臣,極其榮華開始,到平氏一門在壇之浦滅亡為止大約二十年間。版本有二三百種之多,從原《平家物語》分裂出增補系統(書本形式)和談話(由琵琶法師伴奏的說唱)系統,由於二種系統差異性相當大,鈴木老師光是「版本」說明就解釋一個半月、十二堂課。我心裡嘀咕著:我又不是日本人,不研究版本,講那麼多做什麼?不過,鈴木老師每次上課,總會先吟唱《平家物語》的冒頭:

「祇園精舍之鐘聲、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之花色,顯盛者必衰之理」。他那低沉有點沙啞的聲音,抑揚頓挫的節奏,充分表現出詞句的內涵味道。我深深享受鈴木老師的吟唱,覺得這門課光是這樣就值得了。還有鈴木老師會把上次教過先複習後再教新的,因此,即使上次缺課,也不至於完全銜接不上。但也有同學知道老師的這個習慣,總是慢半個小時進教室。我感到疑惑為什麼是這樣的教課方式?請教日籍渡邊同學,他說因為鈴木老師曾在私立女子大學任教十幾年,那邊的學生素質較低,所以必須複習上次教過的。想不到二所學校學生素質相差這麼大;不過,這種方式,對我這樣的留學生,反而有利。

在研究室或校園裡遇見鈴木老師,他總是笑嘻嘻的,我不知他生氣的臉孔會是怎麼個模樣?由於鈴木教授不是我的指導教授,加上碩士班第二年專心寫論文,不常到校,後來私下見面聊天的機會就不多了。

離開東北大,再次見到鈴木教授是1993年我獲得博士學位時,指導教授、國語學的加藤正信教授加上鈴木教授為我舉辦的餐敘。或許是那時留學生很少,我又是東北大國文學系第一位外國人獲得博士學位的,才有這樣的「殊榮」,永銘心中。

心想騰出時間要專程到仙台探望這位我到東北大第一位見到的老師,不意新冠肺炎肆虐,久久無法成行;而如今,竟然已經再也見不到了……想著想著,我耳中似乎傳來那低沉又沙啞聲音:「祇園精舍之鐘聲,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之花色、顯盛者必衰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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