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J決定,這個月開始,每個月請你出去吃一頓好料!」幾個星期前,嬌姊打扮得漂漂亮亮和丈夫去他們定期的晚餐約會,吃到一半突然傳訊息來。就這樣開始了我離開美國的倒數計時。
嬌姊是我在研究所認識的同學,香港人,來洛杉磯不久便成為美國媳婦。去年此時買了棟頗有西班牙風味的漂亮房子。某天她主動傳訊息給我,「上帝感動我,我也和J說好了,讓你來住,一個月六百美金包吃住。」
當時我還住在學校宿舍,即將畢業,疫情剛爆發不久,人心惶惶,投了幾份履歷都石沉大海。不論上帝這樣感動嬌姊是有何居心,能用這麼低的價格找到落腳處,還不被租約綁住,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這樣蒙天眷顧。順道一提,嬌姊是我們幾個留學生中廚藝最好的。
嬌姊和J於是成了我的房東。
他們讓我住在一樓的邊間,窗外是整排的茉莉與橄欖樹。房間裡有一張雙人床、骨董桌、茶几與書櫃。嬌姊在客廳釘了一整面的書牆,我從那兒讀完余華、王小波、高行健,那些她移民美國海運過來的珍寶。
大部分的時間,他們在二樓的臥室與書房,而我在自己的房間當書蟲。但每個星期有四天晚上,我們一起用餐。嬌姊煮三天,我也輪一天,不煮飯的人便負責洗碗吸塵。連著兩年為了省錢而捨不得買肉的我在這裡吃了一整年的山珍海味。冬至吃盆菜,感恩節烤火雞,耶誕節交換禮物,嬌姊又愛在學期間的空檔烤麵包做甜點甚至是楊枝甘露,心血來潮就擺起下午茶。我們都長出了傳說中的COVID-19磅。
依性格檢測量表所示,我是一個只要獨處便能充電的內向人。幾個三十幾歲還單身的友人對話間也總是充斥著「我們不需要男人來完整自己」的異性戀女性的自尊。自給自足,自由自在。誰也不願承認其實偶爾還是有點孤單。然而在美國居家抗疫的十幾個月裡,我心底愈發感謝嬌姊當初慷慨收留我。難以想像自己若還留在學校的小套房,鎮日只是對著自己種的小蔥蒜苗講話,日子該有多寂寥。
住在嬌姊的大房子這段時光,我忍不住想,家可以是什麼樣子?即使沒有血親姻緣,能在同一片屋簷下共度節慶,分享書櫃與晚餐,也分擔家務事。我總覺得,這樣就是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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