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豔陽高照，映入眼簾的，雖然是好山好水，空氣卻顯得異常沉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十七歲的溫青霖。
青霖長得眉清目秀，模樣很好看，說起話來卻依稀可見齒間有著難以抹去的泛黃，他說那是開始吸食K菸之後才留下來的痕跡。他很聰穎，對於事物的描述以及組織邏輯異常清晰。他曾經對我說過他的經歷，也說過生命中所發生過的大小事情，無論好壞，那些都是將來的借鏡。他曾經在街頭跟了幾個黑幫老大，然後過了將近兩年的浪蕩生活，最後因毒品案與傷害案被抓，在少年觀護所收容一段時間之後，由法院裁定安置輔導在少年中途之家，準備開始一段全新的生命之旅。
他的外表看起來乾淨白皙，個性安靜羞澀，如果他不說話，看起來就是個純真且乖巧的男孩，模樣很討人喜歡，只是手上佈滿了各種傷痕。問他這些傷痕是怎麼造成的？他很誠實地數算著每一道傷痕的履歷，甚至拉起褲管說，這道傷痕是與誰打架留下的，而那道傷痕則是幫黑幫老大充場子時被砍的……。
他曾經在街頭逞兇鬥狠，砍人從不手軟，也曾如兇神惡煞般地隨機搶劫，更曾沉迷於迷幻藥物而無法自拔。直視他時，只見他平淡地笑著說：「升上國中之後，我就是個壞胚子了……」。
他突然轉頭直視著我，隨即又低下頭沉默了好些時候，繼續自顧自地說著許多離經叛道的「英勇行為」，但用的卻是稚嫩的聲調以及興奮莫名的口吻。
如此驚心動魄的生命經歷，對青霖來說卻是一派輕鬆，彷彿說著的是別人的故事。我靜靜地聽著，不知該如何回應。
通常這時立即湧上來的念頭是善意的規勸，我在心裡暗忖著這些話：「溫青霖，我知道這些生活經驗很有趣，不過……」，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想當然爾，一定也有太多的師長親友用過類似的口吻來勸過他，卻徒勞無功，這時，我是不是應該少一點點道德譴責呢？
換個方式吧；「真有意思呀！青霖，再多說一些吧！怎麼會有這麼特別的事情……」，但我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這樣的口氣實在是太阿諛了。我深深地覺得這孩子在純真的臉龐底下，深藏著許多心事，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對我卸下心防。
最終，我還是開了口。凝視著他，我平靜地說著：「青霖，你終於擺脫那些沉重的包袱，找到可以發洩情緒的方式了。」沒有太多的諮商技巧，我只是要求自己能誠實地同理青霖的處境。
忽然之間，興奮的口氣消失了，許多的憂傷與困惑在青霖的眉宇之間來回湧現，雖然他立刻掩飾、武裝起來，並迅速回復原本蠻不在乎的模樣，繼續爽朗地說著那些血跡斑斑的「快樂的事情」，但終究還是讓我窺見了他內心的脆弱與不安。
＜待續…＞
《我在少年中途之家的日子：一位少年保護社工與觸法少年的生命故事》
請與我們一起關懷溫青霖內心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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