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提供/魅麗雜誌】
2014-09-01
回家的路，在星空外的遠方，他們是來不及說再見的遊子。
遠行的時候，我總是最怕行李的束縛，盡可能將所有必備衣物裝在一只皮箱裡，壓縮再壓縮。關上門的時候，回頭再看一眼，三秒都不到的時間裡，沒有選擇，沒有猶豫，如果回不來，這些，那些，就都是帶不走的了。這就是人生。
牽絆是一種修行
度人也度己
很努力積累的「身外物」，多到不可想像，滿室衣物家具、戴得上和戴不上的珠寶首飾、不知是妝點門面還是安撫心靈的各式書籍……，當然，還有放得下與放不下的親人友朋，記得住和記不住的悲欣交錯的前塵往事。記得住的，其實擺不進行李，也安住了心底，記不住的，就當是早一步進了資源回收筒的無用之物。
再想想，還有捨不得的什麼嗎？再捨不得，能帶得走嗎？就這一刻，始知能「孑然一身」的放下（心），是多麼難以希冀的福分。畢竟，我們放不下的不真是對人事物的捨不得，而是對親人呼天搶地放不下我們的擔憂。這就是人間世、人世情、一世度百劫，牽絆眷戀都是一種修行，度人也度己。
父母離世都屬善終，母親在睡夢中撒手，揣度不了她遠行前的心情，是做女兒永遠解不開的懸念，她有沒有一絲絲恐懼？有沒有擔憂她的女兒們捨不得她？然而，她還是走了，能安慰我自己的只有她的一句話，「我知道，你總是會照顧好自己。」想到爸媽終得放心無罣礙地遠行，也算是為人子女者修完一半的生命功課吧。然而，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準備，面對人生尷尬艱難的那一刻。多數時候，這個時刻來得總是叫人手足無措。
七月底，南台灣的轟然巨響，炸開數公里長的三條大馬路，炸翻許多人在燠熱中的小確幸，三十個真實存在的生命，還來不及說再見，就此遠行，他們的人生行囊還沒打包，只能留在殘破如戰後廢墟的路旁；就在一星期前，還有四十八個生命墜落在澎湖島，來不及說再見，來不及安慰愛他們的人：「別擔心我，你們也不要讓我擔心。」就再找不到回家的路。回家的路，在星空外的遠方，他們是來不及說再見的遊子。
人間的依戀
叫人不忍的幸福
但是，來得及說的，為什麼也不說？五月到八月，我所熟識的同業走了不知凡幾，有的老、有的病，喟嘆一句只能祝福，解脫也好。然而，就在高雄氣爆事件的同一天，接到電話聽聞同輩竟也義無反顧地一躍而下，向世界告別，因為再無眷戀，還是驚愕。人生，真能如遠行，「回望三秒，既然帶不走，就全撒手」，這麼簡單嗎？
還是在同一天，三十多年未聚的中學同學，第一次碰面是因為隔日要探視久病的同學，她五年前出差大陸中風，躺臥在床迄今未醒，說法是可以眨眼睛了。
只能眨眼睛的生命，是悲是苦還是無奈？她的母親守著她，無微不至地照顧，甚至為她敷面膜，病中的面容更見細嫩，但是她只能眨眼睛，或者動動腳指頭。老母親說什麼都放不下最鍾愛的小女兒，小女兒又如何放得下一輩子為她操煩的老媽媽呢？彼此不捨不放的人間依戀，是幸福，然而，這幸福又多麼叫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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