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偶像失靈、權威不再,品味被視為假掰,廉價、俗氣、庸俗成為主流,網路風向比主流媒體更有影響力,我們總是只敢在心裡幻想的那些:失序、嘲弄與慾望也正悄悄改變、眼前的世界……
內容簡介: 什麼是 B 級?
「B級」是一種對快樂主義的極致追求,是釋放心底慾望的終極表現。那些「成為大人之後就不該做的事」,好比說解開美女身上比基尼的肩帶、對好學生的惡作劇、按下電梯所有的樓層按鈕,這類原來不該被容忍或鼓吹的脫序行為,如今則光明正大出現在MV或綜藝節目當中。即便被評為低俗、不堪入目,觀眾也並不在意從中取得樂趣。仇女、極端主義、人身攻擊,這類過去被認為是政治不正確的行為,如今也大剌剌地出現在網路社群當中。對B級文化的參與者來說,「成人應該遵守的約束」是落伍的,「這麼做很爽!」「這樣講超好笑!」才是他們關心的真正的重點。
不淪、癡情、成名、報復、財產爭奪、身世祕密是韓國婆媽劇中最受歡迎的煽情要素。
壞得不合常理的婆婆、苦得不合常理的媳婦、悲情得不合常理的情侶,最重要的作用是──娛樂一般大眾!所以比起合理,看得牙癢癢,痛罵壞人得勢,最後再看好人有好報,更重要。而這樣極度往通俗靠攏的做法,也是B級文化的表現。
而廣受年輕群眾歡迎的《無限挑戰》與《RunningMan》等韓流藝能,則是透過「水準低於平均的落後者」來讓觀眾發笑。比起A級大咖正經八百的表演,B級「落後者」的無用與努力更貼近一般人。「更遲鈍、更不帥、更魯蛇,更好笑!」這樣自嘲娛人的手法,或許因為為更趨近一般人的日常生活,也更能夠平復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所遭受的挫折,因此也更容易爭取到觀眾的支持。
朴槿惠的泳裝照片、文在寅的腹肌,在韓國,還有所謂的B級從政?
為了爭取到年輕選票的支持,朴槿惠不惜上綜藝節目,秀出國中時代的泳裝照片搏話題;文在寅則秀出從軍的照片,展示自己當年的腹肌。安哲秀更是從談話節目起家,一點一點獲得厭煩了傳統政治人物的選民的支持。像這樣不透過傳統模式進行選戰的選舉形式,在韓國就稱為「B級從政」。當然,當朴槿惠抱怨她的泳裝照比政見更有討論度,也被視為理所當然!
B級文化,正在改變我們所認知的世界
這句話誇張嗎?或許不。想想台灣的PTT、爆料公社、柯文哲、以及各式各樣的YOUTUBE節目。作者在書中提到,B級文化不應該只是被當作一個現象,而是大眾創新的的過程與成果。現有的秩序與體制因此被挑戰,顛覆被視為一種必然或目標。也因此,對作者來說,B級文化的抬頭固然是一種對於既有秩序的威脅。但在另一個層面來說,或許也是開創新型態未來的可能。
作者介紹:李亨碩
《Herald經濟》文化部門記者。一九七一年首爾出生,畢業於首爾大學韓國語文學系。曾任職《Sports朝鮮》,二○○三年至今任職於《Herald經濟》文化部門記者。獲頒電影評論家大獎,亦以評論家身分活躍於電影圈。任職報社記者後,廣泛於體育、廣播、戲劇、時裝、休閒等大眾文化與流行產業中進行採訪,至今電影專業記者生涯已邁入第十年。
搶先試閱:〈B級文化的至理名言│為眾人創造屬於眾人的藝術〉
自2011年起,韓國電信公司開始每年舉辦手機電影節,全名為「Olleh 國際智慧型手機電影節」。主辦單位說明作品投稿條件,「不分類型,只要是充滿想像與挑戰,以智慧型手機拍攝的十分鐘以內的影片即可」。
因此從第一屆開始,除了吸引有志成為電影導演的年輕人參加外,許多小學生或全職主婦、爺爺奶奶們,也踴躍拍攝作品投稿。如今,電影不再是由受過專業教育的人,組成龐大的製作團隊,投入鉅額製作費並出動高級攝影設備拍攝的影片了。只要有心,任何人都能拿著一支手機拍攝電影的時代已然來臨。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符合B 級文化的至理名言「為眾人創造屬於眾人的藝術」呢?
擔任第三屆Olleh 國際智慧型手機電影節執行委員長的導演李濬益坦言,「電影不再是特定人士的專屬品了。我們這場電影節,是全世界最不具權威的電影節。」擔任第二屆電影節審查委員長的導演朴贊郁,與其胞弟朴贊景以手機共同拍攝片長三十分鐘的短片《夜釣》,在柏林電影節上獲得最佳短片金熊獎。他說:「如今,抱怨沒錢拍不出電影的時代已經過去。想要拍電影,現在就拿著手機上街去吧。」
偶像團體:或是名為「唱歌跳舞的畫報女郎」的B級「刻奇」
聽我說/ 我的心正在尖叫/ 我試著告訴你如何撫摸我 / 我不只是一個女孩/ 我比珍珠還珍貴,我值得擁有你的一切babe / 所以,如果你想要擁抱我,Baby 不要放開我 / 給我你的一切,我要你的一切 / 我的心是寶物,價值無法衡量 / 讓我教你如何愛我 / 愛我像愛錢 / 愛我像愛車 / 愛我babe 愛我babe,無論你在哪 / 近一點愛我 / 遠一點愛我 / 愛我babe 愛我babe,無論你在哪」 —Wonder Girls,〈Like Money〉歌詞
「撲通又撲通,無法隱藏我的情感/ 在何處似曾見過,你那樣的眼神,déjà vu(既視感) / 在我唇上融化的咒語(聽見了嗎?聽見了嗎?) / 神秘的香氣包裹著全身(飛向天空) / 我倆之間的秘密,甜蜜苦澀的Love story / 向著你,如何?聽見了嗎? 我的Telepathy(心電感應) / 閉上雙眼想像,什麼都好,你的Story / 稱心如願,你的Telepathy(心電感應) / 輕聲又輕聲,別被我的情感嚇到 / 夢中也夢見你和我,喔,rendez-vous(約會)」
—少女時代,第三張專輯歌曲〈Telepathy〉
「我喝廉價咖啡 / 不冷不熱,肚子非常難受 / 在濕軟的塑膠地板上 / 腳掌緊緊貼上去,又立刻抽開 / 現在已經處之泰然 / 就算有一隻蟑螂爬過 / 在沉重的明日早晨 / 只是停不下輕微的咳嗽 / 疊好潮濕的被子 / 打開嘎嘎作響的門往外走 / 仍未放晴的天空低垂,令人快要窒息 / 好像看過了數萬遍 / 過於熟悉,直讓人暈眩欲墜/ 一點不留地,將空虛的我上鎖」
—「張基河與臉孔們」,〈廉價咖啡〉歌詞
少女時代與張基河……同一片天空下,全然不同的現實
有個纏著男友「愛我像愛錢、愛我像愛車」的女友。活在全身包裹著神秘的香氣,飛向天空;擁有兩人才知道的秘密愛情故事,甜蜜又苦澀;閉上雙眼想像,任何願望都能實現的世界。那是「Wonder Girls」的世界,「少女時代」的世代。然而在同一片天空下,卻也有活在不同世界的年輕人。別說是被神秘的香氣包裹,甚至一早就得面對陰暗低垂的天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這些人,對他們而言,太陽升起前,命運早已注定了失敗的結局,怎麼又有空閒去追求名車、財富?
如果有女朋友,一定會給她無人能及的愛,但是這樣的想法只是幻想、欲望,現實是既沒有車,也沒有錢,自然連女朋友也沒有。在「張基河與臉孔們」歌曲中的主角,生活在由蟑螂與輕微的咳嗽、潮濕的被子,以及廉價咖啡構成的世界。無可奈何地窩居在這空間,並且對這樣的生活習以為常,以至於產生「我是塑膠地板,還是塑膠地板是我」的錯覺,也許在主角潮濕幽暗的地下室房間內,還掛著Wonder Girls 或少女時代的照片。因為Wonder Girls 和少女時代是「國民妹妹」呀。收藏國民妹妹的照片,不需要車子和金錢。
如果說「張基河與臉孔們」的這首〈廉價咖啡〉,唱出了我們大眾文化正走過的醜陋現實,那麼Wonder Girls 或少女時代所呈現的,便是像成員們的臉蛋與身材、千嬌百媚的舞蹈一樣,令人著迷的幻想與欲望。
毫不保留地表現自我慾望—偶像的「酷」態度
2000年代中晚期席捲韓國大眾文化的女子團體熱潮,是由歌手出身的製作人李秀滿與朴軫永為首的主流歌壇,所選出、訓練與企劃的結果。
女子團體被訓練為「藝人」,而非「音樂人」,其舞蹈與歌曲亦是為大眾提供的服務,而非藝術熱情的展現或結果。為大眾服務的報酬,便是金錢與人氣,而偶像團體成員出道的年齡層也日益下降,儘管如此,她們對金錢與人氣的欲望,在媒體上仍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
這種對金錢與人氣的露骨且大膽的表現,呈現出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態度。比起以歌手包裝自己,或是強調自己作為音樂人的面貌,如今更強調自己是「某某會長(社長)」旗下企劃公司所屬的「藝人」,毫不避諱地大談自己「上通告、拍廣告,賺了多少錢給企劃公司」,更直言「必須在綜藝節目、娛樂節目或連續劇中嶄露頭角,才能在與其他團體、其他成員的競爭中生存下來」。
這樣的態度,與搞笑藝人金九拉或朴英樹等人,將自己當藝人以維持生計或「賺錢」的事實,當作搞笑題材演出的態度,並無二致。認為不把金錢或人氣掛在嘴上的態度,才是「高尚有教養的態度」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式。反倒是在大眾面前,將金錢與人氣當作閒談的話題或玩笑,表現自己坦承面對欲望的「反常的超然」,才是「酷」的態度。故作自己對金錢與人氣滿不在乎,才是矯飾與偽善表現。
標榜B級文化的市場行銷策略—偶像團體
「偶像」(idol)一詞用於稱呼在韓國歌壇引領風騷的年輕明星,原本是指在大眾文化中以神一般的地位受到崇拜的明星。其中又特別指受到十多歲青少年瘋狂支持的「青春偶像」。吸引年輕族群支持的偶像,不一定非得是十多歲的青少年。只是多數的情況是,這些偶像年輕時便出道,早早登上巨星的地位,並且大多獲得同齡粉絲的狂熱支持。「偶像」雖然是通稱演員或歌手的概念,不過在韓國特別指年輕時在歌壇嶄露頭角,並竄升為巨星的男子樂團或女子團體成員。
偶像是歌壇主流的產物。他們在高度商業化的目的下組成團體,並在形象企劃公司一貫的製作流程下徹底完成選拔與訓練過程。唱片製作與發行、宣傳及演出、錄製通告等一切活動,也同樣遵循主流的規則與邏輯。他們主要訴求的粉絲對象,雖然是小學到高中之間的青少年下層集團,不過在二十多歲到四十多歲的年齡層,也存在許多熱情支持的粉絲。所謂「歐爸部隊」、「歐尼部隊」、「姨媽粉」、「大叔粉」等形容,指的正是他們。
儘管男子樂團與女子團體,是在主流明星製作流程下被徹底創造、接受的大眾文化商品,卻仍能推動B 級文化的市場行銷策略,其基礎就在於消費偶像歌曲與形象的,正是各種下層集團與次文化所屬成員。
首先,偶像們的舞蹈與音樂並非以「藝術性」為目標的古典形式,與高級藝術的範疇保持距離。換言之,他們所製作的音樂,目標不在於獨創性與美學挑戰,或是知性與情緒的陶冶,而是簡單且煽情的,枝節且視覺的。這是為了讓小學生到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都能輕易聽懂,立刻熟悉旋律,並且簡單易學,可朗朗上口。這些歌曲不追求精簡的結構與帶有批判的世界觀、深奧的主題意識,只要求簡明扼要且通俗的節奏與旋律、歌詞。
洗腦歌、洗腦舞,以及滿是撒嬌意味的戀愛歌詞
從音樂的形式來看,宛如工廠統一製造的典型性為其特徵。二○○○年代中期以後流行的偶像團體的音樂,稱為「洗腦歌」,這裡所說的「hook」,是指聽過一次就能立刻記在腦海裡,由幾個小節不斷重複的副歌或旋律。例如Wonder Girls〈Tell Me〉中的「tell tell tell tell tell me」,或是〈Nobody〉中的「nobody nobody but you」,這些反覆的旋律可謂最具代表性的歌詞。
尤其當利用網路或手機裝置收聽歌曲的方式,逐漸發展為最主要的音樂接收型態後,歌曲中是否有刺激聽覺的旋律,能夠讓聽眾在短短幾秒或幾十秒內記在腦海裡,便成為決定歌曲流行成敗的重要關鍵。
過去的歌手或樂團、音樂人,大多以一個特定思想或情感、構想為概念進行作詞作曲,完成數首歌曲後,將之收錄於主題連貫的專輯中,歌迷們自然是以專輯為購買單位。然而在網路與手機裝置的時代,「單曲」購買成為最主要的音樂消費形式,因而連帶改變了收聽音樂的方式。如今,歌迷們透過網路或手機購買並下載單曲收聽,已成為稀鬆平常的事,而不再是以專輯為購買單位。
入口網站或歌曲銷售網站皆開放每首歌曲的前半部免費試聽,讓歌迷決定是否購買。藉由此方式購買下載的音樂,也經常使用於手機來電鈴聲或提示音。由此看來,偶像歌曲所關注的,並非經過數年後,依然能在街上聽見的「經典名曲」,而是可以瞬間攻占網路單曲市場到YouTube、電視綜藝節目、演唱會舞台的歌曲。所謂瞬間,只是幾天甚至幾周的極短暫的勝負期。
歌詞內容呢?全部以「戀愛」為題材。Wonder Girls 的〈Irony〉歌唱的是不相信故作純潔的男朋友;〈這傻瓜〉的內容是「喜歡我就趕快表白」;〈So Hot〉的歌詞是對自己的美貌和人氣感到困擾。不只是Wonder Girls,大多數女子團體的歌曲,內容千篇一律都是「快來愛我」、「離我而去的你是壞蛋」、「做夢就能實現」。
舞蹈也是如此。正如節奏與旋律上的洗腦、歌詞中重複出現的副歌,舞蹈中也必定會編入大眾能隨之起舞的手勢、動作與腳步。最具代表性的,是手指在空中比劃的〈Tell Me〉舞,與Tierra〈Bo Peep Bo Peep〉、Kara〈Mister〉的扭臀舞。
以「偶像」之名,幻想與通俗性
因此,如果將熟悉度與典型性、通俗性、幼稚度視為偶像音樂的特性,那麼可以說與1940到1950年代美國B 級電影的策略及製作方式頗為相似。作為主電影外買一送一的優惠而播放的好萊塢B 級電影,其內在有個相當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效率」。只要以低廉的成本與快速的製作流程,拍出大眾喜愛的作品即可。猶如工廠生產線上的產品般,B 級電影依照定型化的公式與類型被製作出來。這些作品不必非得置入高度的藝術性或深刻的主題意識。
偶像明星與各年齡層的次文化有著複雜的關係。首先,對於十多歲的青少年歌迷而言,偶像的形象是一種「榜樣」。帥氣、美麗的臉蛋,結實、苗條的身材,以及年紀輕輕達到的功成名就(金錢與人氣),是十多歲青少年歌迷憧憬的對象。
年輕世代羨慕大眾明星,是任何一個時代、社會中都存在的現象,不過在今日韓國,偶像不再只是幻想中的戀人,或是「理想中的自我形象」,而是具體可以實現、成就的目標,這點特別值得關注。換言之,演藝明星如今已是可以企及的夢幻職業。
這樣的改變,乃是起因於一九九○年代以後經濟及社會環境的變化。一九九○年代IMF危機以後,韓國社會中身分與資產的世襲更加強化,競爭與成功至上主義日益嚴重。「爺爺的財力與媽媽的資訊收集能力、爸爸的無所作為,是子女教育的必要條件。」正如這句當時流行的玩笑話所諷刺的,如今在韓國社會中,「好漢不怕出身低」這種出頭天的神話,已經不再適用。
父母的財力與學歷,將原原本本傳承給子女,形成新的身分世襲社會。對於一開始就處在不平等的遊戲中,身分向上流動的機會遭到剝奪的階層而言,他們所能夢想的最快出頭天的捷徑,便是成為「體育明星」、「演藝明星」。
過去演藝能力考核所扮演的角色,如今已由演藝企劃公司的選秀活動取代。正如我們從各種問卷調查中看到的結果,許多青少年在期望的職業欄填入「藝人」,他們不是等在藝人企劃公司大門前,就是向各種電視選秀節目提交報名表。明星們的財富與人氣、花邊消息,時時刻刻透過網路與電視不斷放送,更激起青少年對體育明星與藝人的嚮往。「整形成藝人明星漂亮的臉蛋,再經過企劃公司的訓練,我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擁有財富與人氣。」這樣的幻想,占據著青少年的心思。
年輕世代,夢想成為偶像
「徐太志和孩子們」在〈教室思想〉一曲中,批判「每天清晨把所有青少年趕進狹小的教室,教他們一模一樣的東西,要他們踩著其他朋友的頭往上爬的教育制度」,對十多歲年輕人唱出「為什麼不肯改變,只等著別人改變?」的時代,或是電影《女高怪談》中刻劃如恐怖電影般的教育現實,與青少年如鬼魂般逐漸蒼白的臉龐,引起社會共鳴的時代,皆已成為過去。
全國許多考不上科學高中與自律型私立高中的學生,如今只能從一般高中升上地方性大學,在升學路上不斷被邊緣化,在競爭中被淘汰。他們唯一能夠逃避的地方,只有大眾文化所製造出來的甜蜜幻想,而他們心中唯一能通向「成功」的道路,也只有成為藝人、體育明星。對教育現實的批判態度,轉變為對藝人、體育明星的幻想。
對二十多歲的歌迷而言,偶像既像是幻想中的年輕戀人,也像是自己那無比美麗、帥氣、可愛、聽話的弟弟、妹妹。而對於三十多歲以上的歌迷,甚至是年齡層更大的歌迷而言,偶像可謂象徵著自己理想中的姪子、姪女或是子女,然而從更深一層的意義來看,偶像其實是讓他們回想起自己青春歲月的媒介。換言之,他們透過偶像的存在,「再現」了十到二十多歲時的自己。
我們可以說,偶像在與各性別、各年齡層下層集團歌迷產生的複雜關係中,所發揮的最重要功能,便是「性的魅力」。
偶像,在「性」方面被理想化的肉體,或是名為「畫報女郎」的刻奇
在美國,詹姆斯.狄恩與茱蒂.嘉蘭(以反派角色出道的演員,在一九三九年上映的電影《綠野仙蹤》むThe Wizard of Ozめ中扮演桃樂絲一角後,躍升為當代最紅的明星)之後,許多「偶像明星」已成為實現當代大眾理想中「性形象」的人物。以韓國的情況而言,理想中男子樂團的形象,應是外貌俊俏、愛玩又多金、身材結實的年輕男性;女子團體的理想形象,則是性感的身材與可愛的臉蛋,期待談一場戀愛的少女。偶像是以歌曲與形象包裝出來的幻想,並藉此幻想滿足歌迷的欲望。
稱呼偶像的身體與外貌的各種暱稱,隱含著歌迷對他們投射出的性的欲望與視線。對男子樂團的稱呼,除了「花美男」之外,還有「野獸偶像」(擁有猛獸般野性魅力的男偶像)、「六塊肌」等描述;對女子團體的稱呼,則有「蜜大腿」(如蜂蜜般令人驚豔的大腿)、「清純辣妹」(天使般的臉龐與魔鬼般的身材)、「童顏辣妹」(為baby 和glamour的結合,指擁有童顏臉蛋和性感身材的人)等。
由此看來,這些狂粉最終渴望的,是名為「唱歌跳舞的畫報女郎」的刻奇。「畫報女郎」(pin-up girl)是一九四○年代以後在美國開始真正被使用的詞彙,指的是被大量複製到海報、月曆、明信片上的女演員或女歌手等知名女星。他們實現了反映當代男性「性的欲望」的理想女性形象,因此也被稱為性感圖騰。
知名普普藝術家安迪.沃荷,將瑪麗蓮夢露的臉龐與形象大量複製,並以各種顏色的絹印完成一系列的作品,可以說是將畫報女郎的刻奇,當作現代藝術新素材加以運用的例證。儘管畫報女郎呈現的,是大量生產與廉價複製、低階技術等的刻奇屬性,不過作為刻奇藝術最重要的關鍵,在於「低俗性」。這裡所謂的低俗性,指的正是低俗的欲望。換言之,對藝術品呈現的對象(而非藝術品本身)產生的欲望,便是觀賞的目的與樂趣。當描繪晚餐餐桌上滿桌佳餚的靜物畫,引起人們「想吃」的欲望,而不只是讓人感到「漂亮」時,我們就可以說該作品具備了刻奇的要件。
也許飢餓的人,沒有能力鑑賞畫有威斯法利(westfalia)產火腿和水果的靜物畫之美。因為食物刺激他的食慾,而正是這種對食物的欲望,使他無法對圖畫採取美的態度。同樣地,如果某件藝術品引起性的欲望,那麼該作品作為藝術作品的功能便宣告失敗。……因此,在刻奇之中,缺乏使接受者真正面對作品,並且將主觀與客觀分離的距離。—哈利斯,〈現代藝術的意義:一種哲學闡釋〉
必須注意的是,並非引起對藝術品呈現的對象(而非藝術品本身)的欲望,就能一概稱之為刻奇。
耶魯大學哲學、美術教授哈利斯認為:「在刻奇中,目標從欲望的對象轉移至欲望本身。即原本作為欲望對象的某種事物,刻奇將之轉換為單純為了刺激欲望的機會。」「當純粹的情感愈顯可貴,且欲望沉睡而需要人為的刺激時,便產生了對刻奇的需求。換言之,刻奇是對厭倦的一種解決之道。」所以他將「刻奇」定義為「為了自我享受而創造幻想」。如果描繪女性裸露的作品引起性欲,是為刻奇,那麼最重要的不是裸露的女性,而是性的欲望本身。藉由裸露喚起的「性欲望」,是對厭倦了的日常生活的「遊戲」,由此尋求「快樂」,最後成為滿足自我的幻想。
為自我享受而創造幻想的、刻意的刻奇式情調與復古
在偶像的視覺形象上,除了如此徹底地將焦點放在刻奇式的「性」之外,還有一點值得關注,那就是復古的策略。最著名的例子是Wonder Girls 和少女時代。他們每回發行專輯時,總會採用重現一九六○至一九八○年代流行風格的復古專輯封面與服裝、舞蹈。這裡不得不提到少女時代的團名,以及將她們推上巨星地位的歌曲,是由歌手李承哲所唱的事實。
歌曲開頭唱著「別因我年紀輕而玩弄我」的這首歌,是歌手李承哲於一九八九年發行的〈少女時代〉。Wonder Girls 的團名,也讓今日四十多歲的一代人聯想起兒時愛看的美國電視影集《神奇女俠》(Wonder Woman),而實際在引發全國熱潮的〈Tell Me〉MV 中,成員昭熙更打扮成神奇女俠的模樣登場。由此可見,比起展現新的美學與創作,刻奇更傾向複製、引用過去已創作完成的作品,彰顯其復古情調。偶像團體藉由引發三十到四十多歲世代對過去的緬懷,使他們回想起自身年輕時的歲月、十到二十多歲的青春,這也與刻奇一脈相通。
具有分裂與雙重特性的B級慾望
B 級隨時具有分裂性與雙重性。B 級自主流文化中脫離,不僅是顛覆主流的欲望,另一方面也是為主流與資本的利益策略所捕獵的次文化的欲望。偶像儘管作為「唱歌跳舞的畫報女郎」,以一個巨大的「刻奇」意涵所存在,同時卻也是被主流的市場行銷策略所捕獵的,年輕世代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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