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國三破風手之一！」女主人雅玫驕傲指著自己的兒子。我趕緊走向為我們服務整晚、比我高出半顆頭的帥氣青年：「來，英雄，合照！」清圳校長在一旁咧嘴微笑，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破風手。 圖/Noveala
清圳校長在一旁咧嘴微笑，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破風手……
「孩子永遠不會乖乖聽大人的話，但他們一定會模仿大人。」──美國作家鮑德溫（James Baldwin）
「他是國三破風手之一！」女主人雅玫驕傲指著自己的兒子。我趕緊走向為我們服務整晚、比我高出半顆頭的帥氣青年：「來，英雄，合照！」清圳校長在一旁咧嘴微笑，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破風手。
清圳帶領的樟湖國中小及華南國小挑戰舊體制，申請成為實驗學校，試辦四學期制，暑假縮短十天，上下學期各有長達一周的秋假和春假，安排戶外教學。
今年一月十八日，他帶領一百二十位學生，挑戰從花蓮到雲林，以地質與服務學習為骨架，以轉變內心為主軸的「北迴到南迴單車挑戰」。縱然已有九年的經驗，為了籌畫這趟壯舉，清圳仍事前勘景七、八次。他深知此程走讀五百里，學生必須頂著烈日、低溫和七級的強逆風。
殊不知，2016此行，等候他們的是真正的「魔咒之旅」。
在靈魂與身體分離的痛苦下領騎
第一天，豪雨不斷，還碰上規模5.7的地震。第三天翻越南迴，當車隊右轉安朔，那蜿蜒沒有止境的上坡，開始吞食孩子的信心。當全部的隊伍抵達南迴大武，隊伍已拉長一公里。因為之後將有十五公里的長上坡，清圳集合學生，讓生病或身體不舒服的孩子搭車到壽卡，以縮短隊伍的長度。
「CW（化名）要上去。」此刻有自閉症，原先安排被許多同伴照顧的CW突然大喊。
「CW，你上車。」清圳很堅持。
「CW要上去！」連喊五次，孩子更堅持。
不管校長的指令，CW跨上單車，奮力跟上車隊，原先已精疲力竭的車上孩子，看到需要被自己照顧的同伴都上路了，也一個一個奔下車，重新戴上頭盔，用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握緊手把，追上去。車上最後只剩下三個受傷的學生，其他的學生全部奇蹟般地越過中央山脈，騎到壽卡。
祝賀拍照後，清圳集合同學，告知接下來十公里的長下坡，是最容易發生意外的路段。「意外的發生通常在鬆懈之後。人如果登頂，卻不懂得謙虛，將是悲劇的開始。」
事實上，當天真的有悲劇發生──捐款重建樟湖的張榮發先生早上離世了，清圳強忍悲痛，因為沒有張先生，就沒有今天的樟湖生態中小學。走199縣道騎到哭泣湖後，清圳集合所有學生，告知這不幸的消息。孩子們雙手合十，祈禱，感恩。一百二十個學生，在一月二十日這一天，有太多的學習。
一月二十三日，快到家了，卻遇到霸王級的寒流以及強逆風。烈風拍打、寒流刺骨、陣陣冷雨滑進身體，孩子們不管如何用力踩踏，就是無法前進。逆風北上，需要破風手，尤其面對七到九級的強陣風。
膝蓋原本有傷的清圳校長，此時一馬當先，衝到隊伍前破風；雖然第一次感覺到靈魂和身體分離的痛苦，但他仍繼續領騎。這時，原本支援交管的九年級孩子，抓住自己的單車，亦分批往前衝，輪流破風。在保母車上的家長，看著自己不到十五歲的孩子領騎時痛苦卻巨大的身影，不自覺飆淚。如清圳所言：「生命在極度擴張下，孩子開始轉化。」
做到一百分後是目標一百二十分
為了讓下一代擴張與轉化生命，雅玫媽媽賣掉台北的房子，舉家搬到古坑，讓孩子隨清圳校長一次次上山、下海、越野、環島。如同「探索教育」祖師爺，德國校長柯漢（Kurt Hahn）所言：「傳統教育偏重於智育，導致學生普遍缺乏自信心，不懂得體諒他人，也普遍缺乏感恩與讚美的美德。因此，透過『做中覺、覺中學、學中做』的探索歷程，來刺激個人的感官學習功能，逐步提升管理情緒的經驗和能力，活出意義與責任。」
此次南下，受清圳之託辦理三天的兒童文學營，清圳也期待能結合「探索教育」，所以學員必須探索在地人事物後，才能開始各種創作。因此，這一天清圳先帶著我拜訪古坑百歲咖啡老農、火龍果新創農民、奶油巴士藍帶糕點師傅，以及巴登咖啡創辦人。「你了解這些人後，更能夠帶領孩子創作。」對於教育，清圳總是做到一百分後，還要做到一百二十分。
為了振興古坑咖啡，他竟然飛到雅加達，轉飛加里曼丹，再坐三個小時的車子，到達沒有路的深山，只為看看日本人如何吃掉印尼這些種植區。回國後，他信誓旦旦：「我們的咖啡烘培技術比他們先進二十年，我們太有競爭力了……我還要與政府合作，在古坑與阿里山間開發一條觀光路線，把地方經濟帶起來，年輕人回來，孩子回來，社區就活了……」
夕陽西下，大家都在露台上專心吃著雅玫媽媽剛烤出來的披薩，只有清圳校長，還對著晚風高談社區的振興、台灣的教改和孩子的未來。才四十七歲的他，臉上溝壑縱橫，我知道這個踩在台灣實驗教育最前端的人，還在忍受日曬雨淋。
「我願意陪你一起破風！」我對著那晚出現的第一顆星星承諾。「如果我有這個榮幸。」
大夥兒正討論那顆是金星還是火星，但我知道，只要實驗教育的車隊還在向前，星星的名字，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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