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常合作的導演突然打給我,問我想不想自己當導演,接拍一部電視電影?我就這麼展開了一場為期超過半年的菜鳥導演戰鬥營……
預算有限,問題無窮
多數人的電影夢是從夢想成為一個導演開始的,有緣實際入行後,也許是僧多粥少的殘酷,或是理解了現實的嚴苛,多數人選擇了其他職位再出發。他們默默耕耘,但心底沒有遺忘初衷,仍盼望某天能拍出屬於自己的電影。
入行時間不是很長的我,有段時間的主要工作是編劇,也兼任很多職位累積經驗。直到某個常合作的導演突然打給我,問我想不想自己當導演,接拍一部電視電影?我就這麼展開了一場為期超過半年的菜鳥導演戰鬥營。
第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很快就出現:因為是客家電視台委製,希望盡可能地採取客語發音。然而,當時的我卻一句客語也聽不懂。要知道,對導演來說,聽不懂演員的對白就像自斷一手,對於表演的解讀也會大打折扣。幸好,當時的團隊很年輕也很正向思考,某個工作人員開玩笑地說,拍攝場景如此南洋風,加上客語特有的風情,感覺好像去國外拍片喔。說也奇妙,這麼一想,突然就沒那麼介意了,索性將對白的問題都交給語言指導協助。仔細想想,也不該陷在那裡,要解決的問題還一大堆呢。
我們的主要場景選在台灣南部有點偏僻的地方,但預算有限,劇組二十幾個人的住宿需求讓製片組傷透了腦筋。他們幾乎問遍了附近所有的民宿,卻始終沒有符合預算的選項。後來,突發奇想找到一家願意協助我們的寺廟,才讓我們用較低的費用住進他們的香客大樓。只是,每天早上五點不到,正殿就會響起低沉而綿密的晨鐘,肅穆而規律地喚醒我們起床拍片。
最後,考慮到熟悉客家話的演員不多,又有腔調的區別,我們決定從當地徵選大量的「素人」演員,包括戲分最重的三個國小男生。對戲劇稍有研究的可能聽過,「小孩」與「動物」是大部分導演會儘量避免的元素,但這三個小孩不僅擔任戲裡的主角,還都是沒有演戲經驗的素人。這部片躲也躲不掉的大魔王終於在此時現身,讓我這個菜鳥導演吃足了苦頭。
熱血硬幹,菜鳥發威
那時的我,真的是憑著一股菜鳥導演的熱血硬幹,不但自己寫劇本、協調製作,盡力將所有細節做好做滿,還不計代價地幫三個小孩做魔鬼訓練,只希望他們的表演再好一點,一點點都好……現在想來,他們能撐過那十幾天的連續拍攝也真的很不容易,期間還發生了大小災難,族繁不及備載。
還記得拍到後半段時,小孩的耐性可能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某天,為了一個很小的爭執,他們忽然就大吵起來,偏偏那天晚上要拍三人的友情戲,大量的NG讓現場氣氛愈來愈緊繃,拍攝時間也愈拖愈長。好不容易收工回廟裡,已經超過晚上十一點,所有人都累壞了。
正當我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想好好洗個澡,卻聽到走廊傳來急促的奔跑聲,伴隨著其中一個小男孩的激動咆哮。助理導演走進浴室告訴我,三個小孩鬧翻了,我不發一語地繼續埋頭洗澡。
洗完澡回到房間,只見那個剛剛失控的小男孩就坐在我的床邊,似乎在等我回來。沒有多說什麼,我默默地整理明天要用的劇本,直到他主動開口,跟我說起剛剛發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不對,但他就是拉不下臉道歉。我嘆了口氣,要他跟著我走回他們同住的房間。
小孩子還是相對單純坦率,當我拉著他們圍成一個圈圈時,他們很快就原諒了彼此。我輕聲說了些話鼓勵他們,希望他們能繼續堅持下去,其中一個小孩甚至掉下眼淚。互相說出真心話後,他們很快就恢復了友情與凝聚力。
好不容易把他們哄睡,已經快深夜一點了,但我還是跟工作人員借了摩托車,騎去附近的小七,想在睡前放空一下。沒想到走進便利商店,卻發現幾個製片組的夥伴還在裡面確認隔天的流程。他們看到我,笑著問:「導演,還不休息啊?」我笑了笑,回說「你們還不是沒休息?明天還要拍呢。」
幾個小時後,寺廟的晨鐘就會敲響。接著,又是一天的開始。
【作者介紹】呂登貴
台灣藝術大學應用媒體藝術所碩士,自由影像工作者,擔任導演、編劇等職。主要作品有《喀噠大作戰》、《好命唸歌詩》、《陪你到太陽醒來》,曾入圍金鐘獎、台北電影節、紀錄片雙年展等影展。近期成為一個男孩的爸爸,喜歡聽人說故事,然後說給更多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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