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台北的字裡行間,碎石小路不多,有的是筆直的街景和段落巷弄,整齊,在同一個時間和雨季相遇,像是盆栽——如果我們已經習慣了同一體式下的文字教養,那麼,換個不一樣的書寫形式,看看不同的文字風景如何?
聯副「文學遊藝場」的「一字詩」徵稿,可謂別開生面!乍看之下,有字無句(甚至字不成詞)的一個「字」,似乎很難表意,但象形文字系統的漢字所能獨力承擔的敘事,卻又超乎想像!例如台灣年度代表字大選,不但呈現了台灣的社會面貌與心靈風景,從歷年代表字的變遷,更可一窺社會的變動與希望所寄。此外,非但漢字的偏旁可能藏意,漢字的筆畫結構也很有意思,就像閩南古厝,一橫一豎是梁柱,而一個點的運思也可能就是終年不長青苔的壓艙石。這麼看,一個字就是一個心靈的棲居之所!「一字詩」也就寓意良多了!甚至是生命的流動與變化也在其中。
曾昭旭先生曾在〈我們還要繼續自廢武功嗎〉一文示意:中國傳統的文(包括文字、語言與文學)是具有一種特殊的設計或功能的,那就是特別適合用來表達自我(包括自我的存在情境,由自我流露出來的生命情意等等)。中文一直保留象形文字是有道理的,而中文一直沒有結構嚴整的文法(不是沒有文法)也是有道理的,它可以讓中文一直保持著它的活性與彈性,相對於拼音文字的概念分析,中文更凸顯它對內在生命的指點性。
從一個人的語言可以看出他的內在生命,單單一個字或許也有其內在的指點性,但如果不是融通「詩題」所提供的情境,「一字詩」可能就會流於破碎,而作者可能的用心也泛泛無邊際。因此,「一字詩」的詩題必須與內文形成「互文」,相互補充解釋,或相互參照,以獲致更完整具足的闡述空間。例如林德俊的〈路或者短路及其他〉,詩題本身即是提供必要的情境,待內文「一」出,即可打開思考迴路。雖然此作只有一個字,仍不失詩的歧異性。以符號形象而言,讀者可解讀成電路板的通路與關閉;以字義來說,「一」是初始狀態的開始,但若不能慎始,它也可能就此止步;至於其他與「一」相關聯者,又何止是一個單位量而已。
文學中的「意義不確定性」和「意義空白」在「一字詩」的操作下,詩題和內文的關係是最密切的「私奔者」,他們在有限的資源下,比誰都需要相互依存。白靈有詩〈費一生工夫才挖開的穴〉,我們讀取「空」字的當下,一生的境況也就顯豁了!至於能否有同樣的體悟,這和閱讀其他的分行詩一樣,必須放入個人過去的「經驗」來獲致意義的填補。此「經驗」有審美經驗也有生活經驗中的生命情意(或境界)。就像人們對於「一」的理解,有人只見其渺小,有人自知語言無法道盡,那麼就讓「一」示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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