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5日 星期一

第11屆宗教文學獎新詩三獎/愛之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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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第11屆宗教文學獎新詩三獎/愛之童話
人文薈萃 回音壁/談華文文學,台灣作家大有作為
味之道/百合
法拉盛的棗泥酥皮

  今日文選

第11屆宗教文學獎新詩三獎/愛之童話
賴文誠/聯合報

致一位罹患腦瘤而用笑容面對生命的小勇者

此詩字句巧妙,意象生動,用童稚口吻道出未完成的生命樂章。──孟樊

此詩很能掌握童話作為隱喻系統,可惜後面以傑克魔豆作比喻太過牽強。──焦桐

美國懷俄明州5歲的小女孩愛蓮娜,罹患腦癌,臉龐因服用類固醇而腫脹,並且逐漸失去聽力、視力、言語以及行動能力。臨死之前,趁自己還能動的時候,畫下一張張的小紙條,藏在家中的每一個角落。之後,家人在家中的抽屜裡、CD跟CD間的縫隙、廚房的碗碟間,以及許多小角落發現了它們。上頭寫滿了我愛你,並以溫暖的圖案及一個個愛心為背景。

第a天:毒蘋果狠狠咬了我一口
世界即將昏睡了
誠實的魔鏡說出媽媽的黑眼圈
我和七矮人不會再長高了
爸爸頭上稀疏的白色畫筆
正塗鴉著,我記憶中那一片寧靜

第b天:娃娃國的士兵們,喧鬧的
闖過我易碎玻璃做成的頭顱
黑夜震出了皺紋,星星滴落了眼淚
我畫了黎明的花園,把撿拾到的
光,以及夢鑲在花蕊上

第c天:我是深海裡的一條美人魚,聽不見
雨滴灑落在大海的,點點歡愉
我努力說出一串串的泡沫
讓它們在我畫紙上的花海裡,歌唱

第d天:深埋在我身體內的類固醇
終於悄悄萌芽了
膨脹的臉龐,像傑克種下的豌豆
勇敢伸長脖子,嘗試在天空
自由的作畫

第e天:睡美人居住的城堡,高高的牆壁
摀住了王子深邃多情的眼睛
我與未畫完的童話故事
沉默的,一齊被關進
暗無天日的女巫巨塔裡

第f天:親愛的,請仔細找一找喔!
灰姑娘遺失的那隻玻璃鞋
還藏在我的南瓜輪椅旅行過的
抽屜、CD與CD間的縫隙、碗碟
與早讓愛偷偷上好顏色的角落之中

詳細決審記錄刊於聯合新聞網閱讀藝文「文學獎大賞──宗教文學獎」專區:http://mag.udn.com/mag/reading/


  人文薈萃

回音壁/談華文文學,台灣作家大有作為
陳若曦/聯合報
自從中國大陸作家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華文寫作的人都受到很大的鼓舞,等同於華文作品得到世界認證,頗有遲來的正義之感。當然,2000年高行健已因華文作品獲此獎項,因他之前已入籍法國,莫言乃成為諾貝爾獎創立122年來的首位中國籍作家,絕對是遲來的正義。

華人足跡遍布全球,華文寫作群亦然。論人多勢眾,寫作重鎮自然落在中國大陸。個別台灣作家有邊緣化之嘆,筆者卻以為,僅一水之隔又同文同種的台灣,對華文創作已貢獻良多,今後更大有作為呢!

怎麼說?拜漢語之賜也!

儘管華人分布全球各地,省籍、原籍口音不一,但是拜「書同文」之賜,文字從來暢通無阻。中國為掃除文盲和現代化,1956年開始推行普通話、中文拼音和簡化字。七千個通用漢字中,有2235字被簡化;這些簡化字雖多古已有之,但在海外引發了簡繁爭論。簡體字獲得聯合國承認後,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已於1974改用簡化字,廿年後美國也跟進,繁體字顯已失去優勢。如今全球使用繁體字的,只剩台灣、香港、澳門和海外華僑,約共四千萬人口;其中台灣才兩千三百萬,較之大陸的十三億,誠「小巫見大巫」。

然而台灣人堅持純正漢語,不忘中文特有的音形義辨認優點及獨特的書法藝術,以傳承和發揚中華傳統文化為職責。2004年馬英九擔任台北市長時,秉承「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之古訓,率先改繁體字名稱為「正體字」,並親自找微軟公司校正其視窗文字,還計畫向聯合國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稱號。

所幸,隨著大陸的改革開放,越來越多大陸人發現簡化字的缺失,如「愛無心」、「廠無門」等等,更不提難以閱讀和消化眾多的中華古籍。

除了字體簡化,中國對漢語也破壞多於建設,文字書寫趨於革命化、口號化、公文化和口語化,欠缺美感。特別是上世紀60年代的十年文化大革命,幾乎把文化連根拔掉。其時主張再度簡化漢字,如公車的駕「駛」成駕「史」,通稱「二(度)簡(化)」。

反觀台灣,自國民政府來台,超過一甲子都堅持漢語和傳統文化,文字之優美,從英譯名稱便可見一斑。「電腦」比「計算機」富有想像;「資訊、軟體」也比「信息、軟件」來得典雅。最近,江西作家阿乙在接受聯合報副刊訪問時,特別主張兩岸多交流,蓋驚覺一海之隔,文字已有各自發展之勢。(按,3月1日《聯副》阿乙、龔萬輝對談〈文學有一個共同的太陽〉)

他回憶首次讀到某位台灣作家的作品,一時驚為天人。「用詞、行文都和大陸這邊不同,更顯雅致。似乎更得漢語真傳。」

他說:「漢語在大陸可能已是一種奇怪的物種。無論港、澳、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存在漢語的地方都應該推進了白話文,但是沒有一種白話文像大陸這樣,是以對古漢文的斬斷為代價的。」

台灣作家受到肯定值得欣慰,今後繼續努力,對華文文學當有更大貢獻。要十三億人改回正體字,勢必造成大批文盲,也給其他國家帶來困擾,但更正簡化過頭的文字就很可行。上世紀末中國推動改革開放,先就放棄「二簡」,接著廢掉六個簡化字及四十個異體字,學校裡也開了正體字課,文科研究所甚至名列必修。勇於糾偏是好事,漢語前景樂觀矣。呼籲台灣作家繼續書寫優美的漢語作品,全球華人多多交流,則再造中華文化盛世捨我其誰!


味之道/百合
吳岱穎/聯合報
芳尊裡繁華易歇,舌尖上匆匆流年,貪圖的不是痛飲沉酣,而是想感受時間的滋味。這信念我有,百合子也有。今晚,我們相約在巴黎1930,同赴帕瑪堡酒莊大使所準備的晚宴。五款不同年分的頂級紅酒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那些前世今生的故事,今晚,它們將娓娓述說:冰河期的土壤礫石豐偉高丘,世紀末的風霜雨露燦爛千陽,被葡萄藤汲引灌注至每一顆果實,受酒麴催化成贖罪的寶血,貯藏在陰暗潮濕的地窖中。百種記憶合而為一,夢與現實難以兩分,而氣味是祕密的符碼,今晚,等待我們一一破譯。

酒杯輕晃,我看見一座蓊鬱密林,鋪滿柔軟如絨茵的綠草。那原是上一個季節的落葉,冬日裡化為溫暖潮濕的壤土,所殷勤滋養的生命之力。密林盡處,平野開闊,草芽抽長,繁花相屬。水澤之畔,微風之中,白百合溫柔相迎,包容萬物成為盛大的春日。那景象我看見,百合子也看見了嗎?

這是存在朗現的時刻,無遮蔽的自我,完整的物自體。時間與空間,自然與人文,在酒液之中醞釀豐美,而人生何嘗不然?傷痛可以洗清,過去未可拋卻,這道理我如今漸漸懂得了,或許,百合子也能懂得。


法拉盛的棗泥酥皮
鄭培凱/聯合報
第一次到紐約的法拉盛區,是四十多年前,1970年的夏天,酷暑時節。朋友約我在曼哈頓四十二街的港務局巴士總站見面,然後帶我乘七號地鐵,到他在郊區的住處。他告訴我,法拉盛是相當安靜而方便的郊區,有地鐵直達曼哈頓中城,大約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地鐵列車一出曼哈頓,就湧出地面,由地下鐵變身為地上鐵,行駛在高速鐵路上,可以觀望皇后區沿著鐵路的房宅。只覺得一片城市的單調與荒涼,兩三層高的簡陋木造房,夾雜著七八層高的褐色磚造房,在眼前呈現了艾略特描繪的都市荒原景象。現在回想起來,鐵路沿線一片接一片的住宅區,就像今天北京郊區的城鄉結合部,是一種荒蕪的現代現象,好像自己沉溺在無盡的海浪之中,感到自我的迷失與無助。

七號地鐵的終點是緬街(Main Street大街),想來是當年建造這一帶街區的時候,設想了一條人流與物流輻輳的主幹道,也就自然成了商貿集中的地區,像鄉郊的集市逐漸發展為城鎮的中心區,有些報攤、雜貨店、藥房,還有一個小商場。與紐約市鬧區相對照,沒有紛至沓來的聲浪與色彩,沒有人車爭道的壅塞與喧囂,還是比較安靜的,像個住宅郊區。有幾家簡易的中菜館,看來是極為大眾化的,菜式不過是紅燒肉、紅燒魚、宮保雞丁、木須肉之類,而且還保留了雜碎、芙蓉蛋這種美式中餐。朋友帶我去了一家相熟的館子,到廚房跟大廚打了招呼,炒了幾個菜,說這裡跟華埠不能比,將就吃吃吧。

十多年後我搬到紐約定居,聽說法拉盛開始繁榮,有大批華裔與韓裔遷入,形成了熱鬧的亞裔社區,堪可與下城區的華埠比美。許多台灣與大陸來的朋友也看中此區,越來越多華人遷入,通行的是國語(普通話),以別於老華埠的廣東話,變成中國新移民的新據點。於是,偶爾也就開車過去,會會朋友,順便買點中國食物。離開紐約之前,有那麼一段時間,和王鼎鈞與莊信正,我的兩位山東作家鄉親,代表了台灣出來的前老年、後中年、前中年三代,每個星期六中午都在法拉盛聚餐,天南地北,從辛亥革命聊到台灣文壇的祕辛。聚會的館子是王鼎鈞挑的,說是北方菜,也就那麼樣,勉強吃吃,主要還是離地鐵站近,方便聚會,而且客人不多,可以聊上一個下午。在我的印象中,整個法拉盛沒有一家像樣的中菜館,不管是江浙菜、北方菜(魯菜為主)、川湘菜、廣東菜、福建菜,都不夠地道,激不起味蕾的興趣,還不如我自己在家裡擺弄一條清蒸魚呢。

最近因為探親到了法拉盛,停留了幾天。聽說有位北京朋友開了一家餅店,兼營麵食,也就去幫襯一番,試試她的手藝。我要了一碗紅燒牛腩麵,上來是一個大海碗,嚇了我一跳。湯頭很好,香味濃郁不說,入口有種華北大地的厚實感,讓我想到魯西一代的百年羊湯。朋友說,湯是牛骨頭熬的,放了適當的花椒大料與辣椒,都是她親自調的料,是從一位台灣師傅學的。哦,沒錯,難怪味道很熟悉,很像我60年代在台北桃源街牛肉麵攤上嘗過的味道,只是味道更純郁一些,想來是用的上等牛肉。一問,果然,是紐西蘭牛肉。麵條也筋斗,十分有嚼頭,是典型的北方麵條,在香港還不容易吃到。朋友說是自己當天做的,手揉手擀,所以勁道十足。

吃了麵,問我要不要嘗嘗她做的酸奶與糕點。我說,一大海麵條,吃得點滴不剩,肚皮都吃圓了,雖然想嘗嘗,卻實在是力不從心。她堅持要我嘗一點,點到為止,只是試試味道,不必吃完。我嘗了一口酸奶,只覺得奶香從舌尖傳到上顎,滑軟甜糯的美味,從喉頭潺潺流進食道,好像四肢百骸都浸潤了馥郁的芳香。對了,像北京土陶罐裝的酸奶,香醇柔膩,絲毫沒有人工香精的汙染。於是,大大稱讚了一番,問她,如此美味,一定大受歡迎,不但可以在紐約暢銷,甚至可以打出品牌,行銷全美,為什麼不大量批售?她說也想過,可是有人警告她,美國的酸奶業基本上是奶製品大公司壟斷性運作,中小型的販售渠道則是義大利黑手黨控制的,最好不要自作主張,冒冒失失進入充滿流沙的酸奶市場,否則恐怕以後的人生都要變酸,酸奶也要變成酸苦的淚水。她嘆了口氣說,少做一點,在自家糕餅店賣賣,聊備一格吧。

說著話,端過一塊棗泥酥餅,形狀有點像蛋黃酥,不太起眼。一切四丫,露出褐黑色油亮油亮的棗泥,倒是有點意思,看來很不平凡。我拿起一丫,以品賞紅酒的方法,先聞聞香氣。紅棗的香味芬芳悠長,十分吸引人,接著就咬了一口,閉上嘴,輕輕轉動舌尖,讓味蕾均勻地品嘗滋味,同時緩緩呼吸,讓鼻腔也充分享受馥郁的棗香。像禪者打坐一樣,眼觀鼻,鼻觀心,讓舒緩的吐納氣息運行一周天。此時棗香已經超越了味覺與嗅覺,色香味融為一體,並且提升到了心意的境界。實在沒想到,朋友親手做的棗泥已經超凡入聖,超越口腹之樂,讓我心神得以愉悅。不禁告訴她,離開台灣之後,余致力尋覓美味棗泥,凡四年,為達此目的,南巡蘇杭,北上燕京,聯合一切親朋友好,共同努力,於十多年前在北京稻香村找到一批棗泥餅,嘗起來頗為滑膩,香味也差強人意。豈料第二次再去,味道已經變了,棗泥還是棗泥,但卻粗糙乾澀,嘗來如吃觀音土。此後只好繼續尋尋覓覓,又發現了宮頤府的產品,質量尚可,雖然還少了一份優雅的神韻,但是只要有朋友去北京,總要託人便中去買一批,帶回香港讓我享用。

真的沒想到,法拉盛四十年的變化如此之大,甚至讓我嘗到了夢寐以求的棗泥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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