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萬一追求者把門口擠爆的話,你可以跟他們說,我是把這件衣服當作我的『勳章』。」他轉過身來,好讓我欣賞那件衣服。「我之前看報紙,上面說,我們前幾天首次轟炸了歐洲。」菲尼斯沒有改變話題,但只有像我這麼了解他的人才會明白,所以我安靜等著,等他在這事和襯衫之間做出另一個厲害的連結。「哎呀,我們總得做點什麼來慶祝。我們沒有國旗,沒辦法把那片稱為『老榮耀』的布展示在窗外,所以我打算穿上這件作為『勳章』。」 他真的穿了。在我們學校,沒人能穿上這種衣服而不冒著被人從背後扯下的風險。歷史課結束後,我看到暑期班最嚴厲的教官派屈威雀思先生走向他,問了這件衣服的事,他的臉疲憊但泛著粉紅,不過在聽了菲尼斯禮貌地解釋了這件衣服的意義後,他的臉因為覺得有趣而變得更粉紅了。 那根本是催眠術。我目睹菲尼斯逃脫了一切可能的懲罰。我有點無法克制地嫉妒他,這很正常。即便是你最好的朋友,稍微嫉妒他一下也沒什麼關係。 到了下午,在暑期代理主任教官的派屈威雀思先生招待「中上班」的學生參加傳統的學年茶會。茶會在廢棄的主任教官舊屋舉辦,過程中只要有茶杯敲出聲響,派屈威雀思太太就會嚇得發抖。我們聚在一個兼作溫室的陽光廊道裡,此地空間寬廣潮濕,沒有很多植物。少數在此的植物都只有不開花的粗壯莖幹和大而野蠻的葉子。巧克力色的柳條家具中冒出許多具有威脅性的小枝條,而在柳條家具和植物葉片中,我們將近四十個學生緊張地站著,雙手玩弄茶杯,努力地想讓對話內容不要像教官和他們太太之間一樣空洞。 為了這個場合,菲尼斯特地把頭髮打濕梳齊,這讓他的頭看來很時髦,但又和他臉上那總是略顯驚訝的正直表情不合。他的耳朵很小,離臉很近(我以前完全沒注意到),再加上服貼的頭髮,益加彰顯出他那如同船頭突出的鼻子和顴骨。 學生中只有他談笑自若,而且還能和大家談論歐洲中部的轟炸。由於剛好沒人看過這篇報導,再加上菲尼斯自己也不太記得哪些國家被炸了,更不記得究竟是美國、英國還是蘇聯的空軍進行攻擊,甚至連在哪天在哪家報紙上看的報導都忘了,所以這談論只有他單方面進行。 那倒也無所謂。重要的是事件本身。然而過了一陣子,菲尼斯覺得應該讓別人也加入討論。「我覺得,我們應該把他們炸翻,只要不炸到婦女、孩子和老人就好,你們不覺得嗎?」他對著派屈威雀思太太說,她正緊張地如鳥棲息在一只大茶壺後方。「或者避開醫院,」他繼續說,「當然也得避開學校,還有教堂。」 「也得仔細避開藝術品,」她加入,「如果它們有傳世價值。」 「滿嘴胡言,」派屈威雀思先生雙頰火紅地抱怨。「你以為這些子弟兵在幾千英尺的高空能這麼精準嗎?炸彈有好幾噸重呀!看看德國對阿姆斯特丹幹的好事!看看科芬特里!」 「德國不屬於中歐,親愛的。」他太太輕柔地說。 他可不喜歡被人指出錯處,但對象既是自己的太太,似乎也只能勉強接受了。經過一陣倔強的沉默後,他終於粗聲粗氣地說:「反正中歐也沒什麼『有傳世價值的藝術品』。」 菲尼斯對此樂在其中。他解開泡泡紗夾克的釦子,彷彿這場討論需要他發揮更多肢體語言。派屈威雀思太太的眼光剛好落在他腰帶上,接著用遲疑的語氣說:「那不是……我們的……」她丈夫於是跟著望過去。我大吃一驚。原來那天早上太過匆忙,菲尼斯隨手拿了條領帶當腰帶,但那天早上他抓的剛好是戴文的制服領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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