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冰心在一次旅途中，行經南京、蘇州及上海，不得不提筆嘆息：我素喜北方風物，至此也不得不傾倒於江南之雅澹溫柔。多少年來，上海推陳出新，然而歷史從未被遺落。十個新的舊的關鍵字，素描出每個人心中的上海印象。
text_鄺介文
photo_王銘偉、鄺介文、麥翔雲、CTPphoto、上海三亞、CFP漢華易美、Wikimedia Commons
1.旗袍~弄堂就是伸展台
提到上海，你第一個會聯想到什麼？十有八九的人，腦海中肯定最先浮現張曼玉在《花樣年華》裡頭一襲襲花布旗袍穿街走巷的畫面，似乎旗袍本身就是一幅上海樣本。但是你知道嗎，我們如今印象裡的無袖、窄身、高領、盤扣的旗袍，更正確地應當被稱作「海派旗袍」，因為正宗的旗袍實則來自滿清，長期在東北雪地莽原生活，滿人身上的旗袍個個都像《後宮甄嬛傳》裡那樣，是一件蓬鬆胖大的連身襖子。 然而在黃金年代的上海，作為遠東最時髦的交易中心，潮流不斷催促著上海汰舊換新。時勢所趨、推波助瀾之下，旗袍流行的款式也就三年一變、五年一轉，寬袖成了無袖、低領翻出立領、下擺裁至膝上、墜袍拉開腰身。以至於上海有一首歌謠「人人都學上海樣，學來學去學不像」，然而學不像的又豈只款式，更在於風骨。來到上海，試試訂做一件屬於自己的旗袍，你的氣質也許能撐起老上海的風骨。
2.夜來香 從鄧麗君到費玉清、鳳飛飛到泰迪羅賓，乃至於留美的陶?與日本的小野麗莎，他們之間有著一個共通點，就是都曾經翻唱過〈夜來香〉。這一首來自四○年代的流行歌曲，被視為是日本的洗腦利器而禁唱，儘管在當時流行時間很短（大多數人都不敢在公開場合哼唱），卻意外地影響了後代的音樂家。 不單單是〈夜來香〉，三○年代的國語流行樂壇，幾乎只集中在上海一地，上海本身就像是一座大型唱片公司、廣播電台。從十里洋場傳送出來的眾多「靡靡之音」，都成為日後許多人魂牽夢縈的上海印象，如〈夜上海〉、〈玫瑰玫瑰我愛你〉、〈天涯歌女〉、〈等著你回來〉等等。
3.申報
過去在大陸，「民國」二字似乎是一個不可言說的禁語，然而這些年，對岸卻興起了一股民國熱潮。從電影選材（姜文、張藝謀等大導不約而同拍攝民國背景的《讓子彈飛》、《金陵十三釵》）、閱讀文本（電視劇《金粉世家》重燃大眾對於原著小說的興趣），甚至畢業典禮都要穿上一襲中山裝留下「文明」的紀念。因為清末改革而創辦，因為民國遷台而停刊的《申報》，自然是最民國的代表。
作為第一份符合報紙定義的華語刊物，發刊78年（1872~1949）成為現當代最長壽報紙的《申報》，見證了清末以來，乃至於國共內戰期間中國最動盪的時代。儘管就現今標準檢視，它在內容的複雜性、取材的時效性都還處在實驗階段，然而難能可貴的是，能以「將天下可傳之事，通播於天下」為己任，披露當時政經黑幕，樹立了媒體責任之所在。而《申報》對於上海人的影響，甚至在滬語當中，報紙就被稱為「申報紙」。
4.月份牌
月份牌之於上海，一如京都的浮世繪，現在幾乎成了藝術愛好者另一塊新闢的收藏戰場，然而在租界時期，它不過是上海走向繁華歌舞場的開端。 月份牌其實是各類商品的廣告傳單，在最開初，來到遠東的歐美商人，原先想要透過帶有異國元素的金髮美女搭配舶來產品吸引大眾目光，可是效果始終不好。於是他們開始因地制宜，將宣傳手段朝向兩個方向改良：第一，將內容融入中國風俗，如戲曲故事、潑墨山水，或是東方美人；第二，將形式融入中國生活，結果就是將廣告畫刊登在家家戶戶必備的日曆月曆上頭，如此一來，廣告畫就成了月份牌，這是中國最早的「封面女郎」。 如今到東台路古玩街（見P.XXX）、豫園上海老街（見P.XXX）等地，仍舊可以挖挖掘到不少月份牌珍品，除了一窺當年摩登仕女們的時髦生活以外，某些封面女郎的尺度直到今天看來還是令人大感驚豔。
5.石庫門
石庫門其實應該讀作「石箍門」，用來形容石磚砌成的門柱及門楣，看起來就像是髮箍一樣圈住了整棟宅子。後來因為寧波話中「箍」音同「庫」，久而久之約定俗成，就成了如今的石庫門。 石庫門是上海獨有的特色民宅，相傳當年為了躲避太平天國之亂，富紳貴冑們紛紛來到上海尋求庇護。在此前提下，上海的外籍建商眼見機不可失，在弄堂之內（面向大街稱胡同、背向大街稱弄堂）興建了許多融合中西風格，又能抵禦外患的雙層四合院建築，這就成為日後諸多上海人食衣住行的所在。 如今，仍舊有近四成的上海人，居住在這些超過一世紀光陰的建築當中。而上海人的日常作息，也深深被石庫門的若干格局所影響，衍生出不同的生活智慧。這些既有東方繁複雕花，又有西方巍峨線條的民宅，如王安憶所說，是上海無聲無息的底子。 6.白玉蘭
電影《滾滾紅塵》當中，女主角沈韶華所撰寫的半自傳小說就叫作「白玉蘭」，但何以是白玉蘭？玉蘭是中國北方原生花卉品種，栽植至今已經有2500年的歷史，早在《離騷》當中已有記載。它不但是園林庭院當中必備的景觀植物，用以彰顯主人身份之尊貴，後來更因為氣味怡人，被許多人作為薰香，放在房內車上，或別在衣襟，甚至製成中藥、製成甜點。而從「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觀賞價值，乃至「飛入尋常百姓家」的香芬藥用，似乎白玉蘭本身兼具高潔凜然和市井通俗兩種性格。 也許正因為此，上海即以白玉蘭作為市花，《滾滾紅塵》裡頭，女主角更以白玉蘭作為自己的化身，象徵在動盪時代裡，憑著智慧與身段存活下來的上海人的毅力勇氣。 7.滬語 比較北京與上海兩座城市，許多人會說，北京包容而上海排外，因為上海人都不說普通話的！但細究箇中原因，興許只是因為，北京話與普通話語源相近容易分辨，不但易懂，感覺也親切，而上海話聽在外地人的耳朵裡簡直像一連串呢喃。上海方言俗稱滬語，是「吳儂軟語」當中的一支。我們今日所說的吳儂軟語，實際上包括了浙江、江蘇、安徽、江西等地的方言，其中又以蘇州話、上海話、溫州話為大宗，主要特色是聲母鼻音較多、韻母收音短促，同時文法句型也和普通話有著顯著的差異。 由於明清兩朝吳語文學興盛，租界時期上海媒體發達，一些滬語詞彙逐漸被大眾所認識，久而久之為普通話所用，例如煞有介事、尷尬、維他命、凡士林。
8.世博
興許我們都還記得，周潤發在廣告當中高喊著「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那時候距離千禧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可能都曾懷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然而如今回過頭來看，未嘗沒有一些道理。中國在千禧以後的頭一個十年，近乎完美地舉辦了奧運以及世博，成功將北京和上海兩座城市推進世界目光的中心。二十年前，上海只是一個「中國大城」；二十年後，甚至連遠在美國農村的小朋友，都能不時通過電視報導感受到上海的魅力。
經過數輪陳述與投票，上海擊敗弗洛茨瓦夫（波蘭）、克雷塔羅（墨西哥）、莫斯科（俄羅斯）、麗水（南韓），贏得最終主辦權。而上海也不負眾望，整個博覽創下多項紀錄，包括參展組織最多、動員志工最多、投資預算最多、自建場館最多、參觀人數最多等等。而位在浦東新區的世博中國館也成為上海地標之一，台灣館則將拆遷運回新竹市永久保存。
9.電車
開電車的人開電車。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裡鑽出來的曲鱔，抽長了，又縮短了；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麼樣往前移──柔滑的，老長老長的曲鱔，沒有完，沒有完……開電車的人眼睛盯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瘋。如果不碰到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這是張愛玲以電車為背景寫下的一篇小說〈封鎖〉，也是李安電影《色，戒》最終一幕意象的來源。 在小說裡，遇上封鎖的電車像是自成一格天地，兩個就外在條件看來不可能相愛的男女，竟在車廂之間經歷了一趟似有若無的情感觸動，彷彿電車對於老上海人而言，是最通俗尋常，卻也最奇幻詭異的空間。發展電車交通百年，從有軌到無軌，如今再次發展有軌線路，上海在九○年代曾經是世界第三大電車城市，儘管因為經費原因有部份路線撤銷，電車仍舊是今日上海印象裡無可抹除的背景。 10.世博
小學時代的自然科學課堂上，我們都曾經學過，高速鐵路是地表最快速的交通工具，而這句話已經被上海磁懸浮改寫了。目前世界各國高鐵的營運速度以法國為最快，時速平均320公里，從巴黎到馬賽費時約3小時。而往來浦東機場及上海市區的磁浮列車，則是全球陸上客運交通系統中速度最快的（磁浮技術僅德日中三國正在研發，只有上海對一般民眾開放），每小時高達430公里，幾乎是飛機的一半。 從機場抵達市區有兩種最便捷的方式：其一，搭乘地鐵二號線，行經11個車站至龍陽路；其二，搭乘磁浮列車。同樣的起訖點，前者需時45分鐘，後者卻僅需8分鐘，可以見得磁浮列車速度之驚人。只是目前上海磁浮營運狀況不佳，投入近百億人民幣研發，加上後續的基本維修費用，換來的卻是極低的載客量，被視為是不切實際的「面子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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