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0日 星期日

文學相對論/張讓vs.凌性傑

聯副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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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張讓vs.凌性傑--讀書的虛無性(四之三)
卡夫卡逝世九十周年/奧特拉的早餐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河上光(下)
劉還月的避秦山/深澳灣,失落了什麼?
人文薈萃 選擇題
慢慢讀,詩/島嶼詠嘆

  今日文選

文學相對論/張讓vs.凌性傑--讀書的虛無性(四之三)
張讓、凌性傑/聯合報
當閱讀虛無症發作

張讓

跳出習慣態度,重新觀看閱讀(且不談寫作)這件事:定在一個地方,讓自己心神失落在紙頁文字裡面,相對於周遭的門窗桌椅或擾擾攘攘的生命活動,能說是「真的」嗎?……

1
所以把這書讀了又讀,一遍又一遍品味消化,早已超越評判好壞的程度,而是好壞兼收成為自己骨血的一部分了──書是我我是書,書人合一。我仍是幾年前寫〈我這樣的嫖書客〉那個人,不過現在多了個轉折: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不太一樣,也許皺褶多了觸角短了。

2
冬裡到普林斯頓迷宮書店,挑了一疊書抱到後面角落坐下慢慢看。讀著讀著漸漸頭暈腦脹起來,精神恍惚周遭話聲起落忽然變得非常遙遠,書店裡成架成排的書只是一堆木然站在那裡毫無光彩的死物,我也好像出離自己進入一個清冷並行的黑白象限,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彷彿只是擺在那裡的道具。我人在那裡卻完全置身其外,在極其遙遠陌生的地方。過了幾分鐘後我「回來」了,那個寒冷的距離縮小,贗品的感覺退去,一切形聲色回復原狀,世界再度溫暖實在,書籍再度可愛可慾。

我不會忘記那出神經驗,那事物在轉瞬間便能抽空內容只剩空殼的虛無清冷之感。

3
看書。讀書。不管是看是讀,總之是兩眼盯著書頁,身子動也不動(幾乎)。

為什麼盯著那白紙黑字死看?不奇怪嗎?

想想讀書其實是件奇怪的事。有人想到一些事寫了下來(問題1:為什麼寫?),然後我們讀了進去(問題2:為什麼讀?)

閱讀是一件「虛」,通往另一件「虛」。

用「虛」這字來描述看書,是不是太過了?

跳出習慣態度,重新觀看閱讀(且不談寫作)這件事:定在一個地方,讓自己心神失落在紙頁文字裡面,相對於周遭的門窗桌椅或擾擾攘攘的生命活動,能說是「真的」嗎?無疑當我們全神貫注沉浸在書中時,那個世界是真的,遠比外在世界要真實得多。可是放下書以後呢?無可避免又回到一個不是由抽象文字構築的世界裡,一個已然存在不需我們的心神活動賦予它實質的世界裡。那本或那些我們讀過的書,退回到想像的領域裡去,也許我們已經不太記得,甚至忘得差不多了。那麼,除了幫我們打發時光,閱讀的意義在哪裡呢?難道閱讀本質上真是件空虛的事,才導致我們不斷從一本書遊歷到另一本書,只因望梅畢竟無法止渴?虛就是虛,畫中的大魚大肉不能充飢,再多也無濟於事。0+0=0,很簡單的算術。

唯獨,零加零未必等於零。事情一點都不簡單,尤其若那零是個專擅無中生有的大腦袋。

4
多少年來沉迷讀書,以為讀書是多麼重大乃至神聖的事。我總在讀書買書,年復一年,家中書滿為患,年歲逐漸老大。我是無數看書人當中的一個,毫不特別。直到有一天突然覺悟:這永無止盡的閱讀,這滿屋滿牆的書,這些林林總總,說的都是虛:虛假與虛無。我開始覺得一個坐而讀的人並不「真正」在活,那種單單刺激眼睛大腦而不驅動手足四肢的「活動」不是真正活動(試想電影《駭客任務》裡那些人類電瓶自以為置身的多彩生活),所以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每當有工人到家裡來換屋頂鋪瓷磚修水電割草鋸樹,我便深切感覺他們做的是實實在在的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生活」。相對,我這個每天安坐讀寫的人過的是一種虛有乃至虛偽的生活——我是個贗品,癡人說夢而已!

這閱讀虛無症不時便會發作,把閱讀的意義掃蕩盡淨。過後書癡安然歸來,又興沖沖跑到迷宮去尋寶充電了。我沒法告訴你為什麼,只能老實報告。

──────────────────────────────────────────────

 孤獨的王國,在真實與虛無之間

凌性傑

《紅樓夢》裡,賈寶玉見到林黛玉,問她都讀什麼書。我也愛探問自己喜歡的人,最近都讀什麼書?……

我常想:閱讀為什麼會帶來虛無感呢?這份虛無是不是也有意義?

談論閱讀是否虛無,我直覺想到張讓姊在《和閱讀跳探戈》裡說過:「讀書太多不時給我虛偽、窒息之感。人再怎麼聰明,畢竟有其局限。不管那作者如何天才博學,終究只是人。而我已經不再一意迷戀工巧的人為世界,一顆石頭,一根樹枝,勝過任何藝術館裡的名作。」然而,像菸癮者需要菸,酒癮者需要酒,我們終究都是戒不掉書癮的吧。從他人建構的文字天地中,我們汲取自己喜愛的雲影天光、山林煙霞,闢造出一處屬於自己的孤獨王國。有些人閱讀相當務實,累積的閱讀資本可以用於現實,考檢定拿證照或晉升職級。有些人務虛不務實,讀著讀著只是為了當下的開心。想要虛實兼顧,真是不容易,而且也沒那必要。

在閱讀的孤獨裡,我有時會分心想像著:哪個人讀到這段會與我有同感?《紅樓夢》裡,賈寶玉見到林黛玉,問她都讀什麼書。我也愛探問自己喜歡的人,最近都讀什麼書?偶爾看到學生正在讀的東西,就知道他們的見識、品味如何了。為了寫論文而找資料、讀書的某段時光,我的虛無感強烈襲來,鎮日惶惶無措。一再自我懷疑,那種閱讀狀態究竟想要證明什麼?讀到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嗎?我那時只能硬著頭皮讀下去,以為做完了就有意義。真的,太自以為了!所以我好羨慕也好佩服,那些熱中於為寫論文而讀書的人。

蘇童的小說《我的帝王生涯》,每次讀都令我情緒波動。那是一個不自由的帝王成為一個自由如鳥的雜耍藝人的故事。遜位帝王端白,由九五之尊淪為庶民,在雜耍班以走索藝人身分走闖江湖。端白知道他高懸索上時,「才有信心重新蔑視地上的芸芸眾生,主宰我的全新的世界,我知道我在這條繩索上拾回了一生中最後的夢想」。人生或閱讀,不也像走索那樣──得要自己取得平衡?小說結尾,蘇童安排一本破爛的《論語》和一條走索用的棕繩作為象徵,端白心中揣想:「那個人就是我。白天我走索,夜晚我讀書。我用了無數個夜晚靜讀《論語》,有時我覺得這本聖賢之書包容了世間萬物,有時卻覺得一無所獲。」

讀完一本真心喜愛的書,真實感與虛無感往往同時並生。當我從書中世界抽身,回到現實世界(特別是該做的事都沒有做,卻跑去讀完一本與當下人生毫不相干的書時),不免想套用蘇童的話語來比擬這種境況:讀完的那些書,彷彿「包容了世間萬物」,有時卻讓我覺得「一無所獲」。

既然如此,那就隨緣順性地讀下去吧。不為什麼,至少是為了自己一時的高興。比較麻煩的是另一種虛無感:已經讀過的書(以後可能用不到的)要不要送人?想也知道,這場搏鬥中我始終是個輸家。滿屋子的書夠讓我困擾的了,有些書甚至已經占據我半張床。從小養成的習慣使然,出門不拎一本書在身邊就覺得不安。偶爾手倦拋書,或許別是一番趣味與享受。

夏日無聊,最適合一邊灌生啤酒,一邊散漫閱讀,半途而廢也不可惜。若想自我挑戰、攀越巔峰,窮山之高而止,就得拿出個讀書的樣子了。閱讀狀態的選擇,輝照了自我的存在。孤獨的王國裡,我仍是那麼孤獨,有時感到虛無。這不也值得慶幸?

下周一《文學相對論》預告
張讓、凌性傑
談「寫作與生活」敬請期待!


卡夫卡逝世九十周年/奧特拉的早餐
黃崇凱/聯合報
我不了解我哥。我知道他在寫作,不過我們家沒有誰可以跟他談論那些作品。我也知道他很常寫信和日記,而裡頭又不時提到寫作。如果這些也包括在他的寫作,他的產量非常大,我連偷看都來不及。我知道哥哥非常喜歡我,但要是他知道我常常偷看那些信和日記,他是否還會那麼喜歡我?我老覺得兄妹是很奇特的關係,我們如此相像,卻分處在性別的兩個世界。假使有一天我醒來變成我哥,而我哥變成我,那會是怎樣的景況?我想我大概無法過他那樣的生活:上午八點到下午兩點多工作,三點多吃飯,午睡至七點半,出門散步一小時,接著與我們晚餐,大約十點半或十一點半,他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閱讀和寫作,到半夜兩三點或清晨。他花在寫信的時間比起跟他寫信的對象相處還要多。

我一定不會像他那麼在乎我爸,總覺得自己應該擔起這個家。其實這個家還有誰呢?兩個姊姊都嫁人了,不久的後來我也會結婚,就剩下爸媽跟他三人。他大可去過他的生活,不要顧慮那麼多。如果他知道自己活得不長,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家人也不會活得長,他會不會更大膽的照自己的意志過活?最終我們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失去了住所,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姓名,成為六百萬數字中的一個編號。

我偶爾會想起,哥哥還在的時候,每天早上出門前,我們會說幾句話。有時是他昨晚熬夜寫的故事片段,有時我跟他聊前夜看的電影(他老是不願上電影院),有時是交換抱怨(多半是工作,其次是我爸),有時只是簡短的問我睡得好不好,他老是睡得不好。我們的早餐是不太講究的三明治,城裡逐漸醒來的聲響,遠遠近近地傳來。哥哥說,那我走囉。我咀嚼著三明治,隨便嗯了一聲,我看著他的背影被門口吞沒。我知道他下午就回來,晚上會一起晚餐,這只是普通的一日。明天跟今天沒有差別,後天也跟今天沒有差別,就像他每日的時間表。我懷念那樣有哥哥在的日子,懷念早餐之後一整天才會啟動的感覺,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

註:奧特拉(Ottilie"Ottla", 1892–1943)是卡夫卡最小也最疼愛的妹妹,兩人相差九歲。卡夫卡的三個妹妹全都死於二戰時期的納粹集中營。

(選自即將由漫步文化出版:《卡夫卡的42個魔幻時刻:與42位創作者的跨時空對話》)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河上光(下)
蔡幸秀(北一女中二年級)/聯合報

「誰叫妳平常睡這麼少。」她說,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異常溫順的口氣很討人厭,但她卻無法不命令自己這麼行為,邊說,她又邊走向對方,坐在床緣,靠上對方的肩,好像這是她唯一的依歸。她的碎花洋裝穿到一半,背脊的骨顯而易見,對方替她將拉鍊拉上,同時,她感覺悲從中來,但隨即她發現她只是將嘔心感誤認為悲傷而已,她憤怒而頹喪了數秒鐘,對方的親切如針扎她,她愧對,但她這麼想的同時,卻偷偷嗅了飄散在空中的氣味,那是特麗莎在托瑪斯的髮梢間,聞過的氣息,她知道那來自哪個森林,會吃人的場所,見不著人,除了遍地泥濘與沼澤,便是鋪天蓋地的安靜與呼吸。對方摸起她的頭髮,她止不住皺眉,而這次,她是真的感到悲從中來了。

她不能相信,一個人的變化可以自方成圓,她不覺得自己是連貫的,她是由各個孤獨的音符或分子組合,成為一個喧囂的個體。上課後第三節,終於有人舉手,問老師說:「唐璜去了哪裡?」唐璜就是對方,她總不敢稱呼她的名,對方也從未發現。她第一節課就發現了,尋找對方是她每天唯一的功課,她告訴自己,來學校只需要記得奔跑(這並非這整件事情的扼要,你必須忘記你應該要尋找驅使你的存在,因為你會驚愕,然後,那些人會不高興地來逮捕你)和尋找對方(這也並非僅限於行為上的意義,這有太多因素,她講不明,她必須放棄知道理由,她並不是為了對方所以說服自己彷彿撕心裂肺,不止因為那是好幾個世紀以前的靈魂,更因為事實並非如此)。她緩緩舉手,希冀老師能看向教室的右方,但老師似乎盲了,因為他睜大了眼睛,喬了喬他的眼鏡,目光掃過整個教室,仍以沉寂的聲音問著:「有誰知道嗎?有誰知道嗎?」完全沒有看見她,這使她憤怒,她揮動手臂,老師仍然忽略,她發現有幾名同學明明看見她舉手,卻只是坦然注視她伸直的臂膀。她忍不住喊出聲:「老師,我知道她在哪裡,她在學校附近那條有如汙濁大河的道路上,她在參加活動,她蹺課。」老師似乎很開心有人回答她,即使她並不懂這有什麼好值得歡欣的。

「這下可好了,班長妳都有記嗎?」她似乎看見老師的唇語碎念著: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出去參加集會遊行,簡直就是敗壞校風等等隻字片語,但她不確定,畢竟,只看唇片的闔動很容易帶入自己主觀的思想。

「老師,她就是班長,我們班的班長今天不見了。」她沉沉回應。班上同學此起彼落了起來。老師沉默等待大家的安靜。直到寧靜再度籠罩他們,老師終於一臉嚴肅:「我想,妳中午還是去找找唐璜好了,否則怎麼辦?先打手機,去問教官,通知現場,她若是受傷,錯歸咎於我。」她遲疑了一下,過去都不曾有過讓人離開課堂尋找人的可能,或許是因為她參與的活動讓人得以諒解?她不知道,但她更不知道為何對方偏得選今天,因為對方是熱血青年?她覺得荒野遍火,野草都已燃成灰燼,春風卻還在另一頭的峭壁上。

她想像如果她和對方不同立場會是什麼情況,得出了自己只會被咄咄逼入死角的結論,她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那個膽,去反駁對方,這或許像是一種信仰。她因為懼怕所以如此,卻裝模作樣地倚靠。她更多時候盈溢愛與恨,充滿著執拗與頑固。她期待黑影匯集於她身上,如此一來她就會被短暫蝕去,拋棄這一切一瞬間。

她和對方終將成為一條河。在那之前,她希望吻著自對方流出的忘川水,她可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如同雨或河或海,一次又一次,綿綿不休。人潮蜂擁,她必須在暈眩的世界裡尋找特定的事物,我們經常被告知要這麼做,她亦如此。她感覺自己的大腿黏著一層薄薄的汗,正午當頭,她需要尋找對方。似乎曾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些過去都沉澱在深層的記憶之中。她害怕自己的模樣獐頭鼠目,或者格格不入這群正集中精神於靜坐抗議的群眾。她事實上連他們的主張都不清楚,對方曾經解釋過,聽在她耳中,像描繪雲彩的肌理那樣輕盈,如今想起來卻像大雨滂沱的霧景。她放慢自己的腳步,深怕自己會錯過找到對方的機會,她小心翼翼的踏出步伐,擔心自己會踩到其他人的衣角,有些人對她視而不見,有些人則予她以一個厭煩的神情。

我必須要趕快找到對方,她想,如同我每天在這裡逃避她的追趕,異曲同工。她看向西邊,但卻還是看不清楚上頭的圖樣,她只看得到一個輪廓,就像她只知道自己情感的大概,而不能辨清其中的枝微末節。

「妳怎麼在這?」這聲音像是呼喚她,所以她循著聲音轉頭,對方盤腿坐著,這是她第一次由上往下看著對方,對方的髮旋由左向右。對方顯然很不明白她為何出現此處,對方的額頭綁了綁帶,左手還拿著瓶礦泉水。

「我被派出來找妳,妳沒有請假,所以這算翹課。」

「這可奇怪了,我向他們解釋過。」對方站起身子,拍拍自己的臀部,顯然對方也感覺到了被俯視的感受,對方又說:「看來他們完全不能接受,他們只是做做樣子回應我,沒有比這種事更令人反感了。」

她沒有回應。對方的臉較平常為灰,似乎沾了點塵土,對方流了汗,髮鬢都因為濕潤緊貼著臉龐,但她卻聞不到對方的汗臭味。她知道在人如此之多的此處,只有對方這個個體得以存在於她所處的恐懼之中,所以她沒有說話,她緩慢地撥開對方的瀏海,那有些困難,因為她比較矮。她什麼也沒做,就是那樣輕撫著對方沾了汗水的髮,她知道自己的指尖觸及了她們之間最後的瞬間。這就是最後了,她想,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她感覺自己的下體正在灼燒,那是月經來的預兆。那是一個玩笑般的恰巧。

她曾經感覺喘不過氣,當她躺在名為她們的河流底層時。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因而快哭了出來,如果人們賦予這個行為一個名稱,而這個名稱卻與實際的性質不相稱,那麼她是否可以改變這個行為的名字?她知道游泳池的天窗曬進日光,光線在水波中遊蕩,水中格外清晰可見。她此時潛在水池像潛在魚缸裡,她覺得自己持著感情就像金魚拖曳著一條糞,怎樣也無法甩開。她應該要知道。對方背脊的凹陷程度,大腿的曲線在水中被水柔軟撫捏,那些細微的晃動全都不自覺地沉澱在她的眼底。她感覺自己即刻就能衝破這層阻礙,但最後她發現事實上沒有任何事物阻攔她。她此時被對方追趕,她知道對方的游泳速度數一數二,她知道自己只能一直往前,換氣的時間帶來的會是冗長的拖延,所以她必須忘記呼吸,或者,忘記自己曾經呼吸過,如此一來她便能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因為恐懼而不回頭。水光激起,回音嘈雜,但她只聽見鳴聲作響,嗡嗡聲在她腦中徘徊。她知道那是一種安慰,像小時候,她伴著母親的拍背入睡。

她想像自己在那個早晨之中,親吻了對方的唇,但那條大路的前方,她被對方追逐而奔跑的景象卻硬生生打斷這個幻想,她將對方置於書桌上的書整齊收好,計算廢紙拿去回收,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一切仍然安好。她想像自己是一道寧靜的光,昏厥在對方的眼瞼上,使得對方的睫毛落下陰影在光之下,然後,她可以緩慢的闖入她的眼簾,像進入她的脈動,光將跟著她的律動形成曲線,一拍接著一拍,一拍接著一拍,然後光會納進桌上的鉛筆,城市的陰影,對方的身體,及其他,匯成一條清澈的河,當它愈來愈寬的時候,她便能從之中甦醒,東方的光將與她替換,沉入河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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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還月的避秦山/深澳灣,失落了什麼?
劉還月/聯合報
新北市的62號快速道路向東北角的出口,就是深澳灣,最早原稱為「番仔澳」,古老的地名說明了這裡也是凱達格蘭族人所建立的老部落,但並不屬於三貂四社,而是和平島上大雞籠社的支社之一。

位於瑞芳瑞濱里的深澳灣,過去也是一個相當有規模的大港,沿著大海灣,至少有番仔澳、大社、磅磅仔、崙仔澳等傳統聚落,國民政府來了以後,為了建石油輸入港,磅磅仔港被改成了中油的基地,深澳灣就只剩下「番仔澳港」,早期還以漁民捕魚為主,如今成了遠近知名的海釣船港;至於早就消失的磅磅仔港,每年卻都要舉行巡海儀式,也許他們都在等待,是不是有一天,漁人們還是可以重回大海的懷抱?

深澳灣東境的磅磅仔港,到了國民政府來了之後,被改成了瑞濱,民國五十二年六月,這個大海灣開了一個海水浴場,就叫作「瑞濱海水浴場」,當時是北部地區品質最好的海水浴場,民國五十四年,瑞芳到深澳的公路開通,這個海水浴場成為當時的東北角最著名的景點。可惜風光沒幾年,為了興建深澳油港以進口原油及天然氣,瑞濱海水浴場被迫關閉,並將浴場餐廁部改為建港施工所,後來又有濱海公路的闢建,原本的沙灘更加迅速流失,甚至沒有幾人記得這個風光一時的海水浴場!

瑞濱的東邊還有一個稱作海濱的地方,指的是磅磅仔、寶崙仔到澳鼻間的聚落,早年因有人在這裡焚草煉焿,因此名為焿子寮。

海濱其實是台鐵濂洞線鐵道開通之後,才有的名字,這條鐵路最早是為了深澳火力發電廠而設,終點到水湳洞,為了方便在地人,曾經開放給人貨共乘,是台灣最具風情的海岸鐵路,20世紀八O年代初停駛之後,濂洞線鐵道逐漸消失在人民的記憶中,至今恐怕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難得的是,支線鐵路消失了,但海濱車站卻依舊在,如今不只還有站體,更有月台、燈桿及其他的設施,可謂異常珍貴。

鐵路車站的後方山上,還有早已停止採礦的民德礦業及大福礦業的舊坑,台灣的煤炭早已成為歷史,但這段艱辛的故往,卻是我們永遠不能遺忘的。

如果還有時間,我們也可以去崙仔澳鼻走走,入口的福龍宮為海濱聚落的信仰中心,供奉主神為天上聖母。狹長的海岬上有一座簡單的燈塔,提醒遠方海上的船,燈照得到的地方都是危險海域。


  人文薈萃

選擇題
張玉芸/聯合報
胡志光老先生在英國南部的海岸經營中國餐館,子女皆已成家,目前餐館生意由最小的兒子管理。胡先生全家來自越南,數十年前,漂洋渡海,以難民的身分來到英國。

有一次與好友促膝長談的時刻裡,老人家突然老淚縱橫,聲音哽咽起來。因為憶起了一則往事,當年越南的共產政府反對基督教思想,逼迫殺害基督徒。身為基督徒的胡先生被捕入獄,當時他面對一個難題,也是生與死的選擇題。

你是基督徒嗎?

A承認,立即處死刑。

B否認,釋放得自由。

他選擇了B,獲得了自由,內心卻被綑綁。

朋友安慰他,他的決定是對的。因為他的決定,全家得以安全逃離越南。但是,所有的言語,似乎無法撫平他安慰他,老人家總是譴責自己。

好難的選擇題,不需要面對的人真幸福。


慢慢讀,詩/島嶼詠嘆
陳黎/聯合報
勇嘆調

那些蟬
一大早就給你一張蟬聲的蠶絲被
均勻而纖細,鋪天蓋地而來
這些宇宙歌劇院夏日打工的臨時演員
完全無懼於它們的生澀
絲聲力竭
勇敢地為無歌詞無伴奏無酬勞的詠嘆調和聲

台東

海和花蓮的海沒有拉界線
味道,比花蓮野
天空(和人行道)比花蓮空
核廢料比花蓮擠
美麗灣比七星潭彎
山的邏輯和花蓮一樣直
火車票搶購速度比花蓮慢
阿卿嫂洗澡沒關窗消息傳播和花蓮一樣快
黑道漂白比花蓮單純
縱谷縱容油菜花炫耀金黃程度和花蓮一樣誇張

花蓮

以浪,以浪,以海
以嘿吼嗨,以厚厚亮亮的
厚海與黑潮,後花園後海洋的
白浪好浪,後浪,後山厚山厚土
厚望與遠望,以遠遠的眺望
以呼吸,以笑,以浪,以笑浪
以喜極而泣的淚海,以海的海報
晴空特報,以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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