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公共電視「有話好說」製作人兼主持人陳信聰邀請台中一中(男變女)曾愷芯老師上節目,談「老師你變美了!校園大叔變熟女教師!」。節目前15分鐘為一對一專訪,曾老師說至少在國小的階段就有想當女生的意識了,在心底就滿討厭青春期在身體上的變化,那些男性的特徵。像以前她的手毛和腿毛還滿多的,一直很羨慕女生能夠穿漂亮的衣服、打扮得很美麗。
陳信聰問,「那妳在正式面對自己之前,都未曾穿著比較女性化的打扮嗎?」曾老師說,就只能偷偷躲起來穿、不敢讓其他人知道。「為什麼?」因為當時有關跨性別或是變性人的報導,全部都是負面的,所以如果讓人家知道,會對自己帶來很大麻煩。
曾老師在去年(2014)年中開始漸漸以女性化的穿著到學校授課,陳信聰問,「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你覺得老娘就是要做自己了?中間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曾老師說最大的關鍵是「已經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當曾老師的太太還在世的時候,老師的心裡常常在想,要是太太的病能夠好起來的話就跟她談,但是癌症仍帶走了妻子。
另一個點是他們沒有小孩,如果有小孩的話得要顧慮到小孩。曾老師在認識太太之前,服用過半年的藥(應該是女性賀爾蒙的藥),但後來為了結婚而停止服用,當時其實也滿掙扎到底要不要跟太太共度一生。
「在面對自己之後,跟壓抑了五十年,這之間有什麼樣的改變嗎?」曾老師說改變不是一夕之間從男性的裝扮就變成女性的裝扮,而是漸進的,一開始先穿中性的服裝去學校,女老師一看會知道是女裝,但男老師就看不太出來。然後漸漸有老師私底下來關心,一開始普遍想說是不是太太過世傷心過度,後來在去年五月生物科同科的同事和曾老師聊,曾老師跟對方坦白講,對方建議老師找時間跟其他同事講,然後如何面對學校其他科的老師及學生。
「對於不了解跨性別的人來講,他們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要去做性器官摘除手術,或為什麼一定要衣著上有所不同?我想問的是,裝扮自己成為自己所認同的性別,或者是在身分證上成為自己所認同的性別,對妳而言那個意義是什麼?重要在哪裡?」
曾老師說,重要的是讓自己的心理和生理,還有社會(例如國家給予你的認定、身分證上的性別)這三個能夠一致。三個不一致的時候,當然也許有些人生活過得不錯,但是對曾老師來講,她不是只想在外貌上打扮成女生的樣子,而是在心裡就徹徹底底的變成女人。
「所以妳將要在七月份進行性器官摘除手術?是為了身分證性別改變嗎?」曾老師說,除了換證之外,「我討厭這個(男性)器官的存在,想要從頭到腳都是女性。」
接著陳信聰問另一位台中一中的老師藍秀茹「學校真的都全面對曾老師這麼支持嗎?沒有在後面嘀嘀咕咕嗎?」藍老師說,在任何一個團體絕對不可能「完全、全部(支持)」,可是大部份的人給曾老師很大的祝福。藍老師說台中一中是一個友善、自由、願意接受各種不同多元想法的老師和學生在裡面的學校。所以當曾老師一點一點在改變的時候,「我們就是觀察、我們就是關心」,但不會在背後說三道四。
陳信聰追問「可是我聽說這兩天台中一中開始受到家長和一些團體的壓力?」藍老師說,這是一定會有的吧,任何事情出來一定有好的一面、也會有不同的聲音出現。「為什麼?不同的聲音究竟是什麼?會影響到教育嗎?」藍老師說,「對,我覺得教育不就是多元的嗎?我們不是教孩子我們要做正確的判斷嗎?你覺得這件事情有錯嗎?我們追尋自己,我們選擇我們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應該』過的生活,那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但一定會有人說為什麼她要這麼怪、為什麼她一定要追尋自我?可是在我們校園如此友善的對待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們也逐漸成全這個想法,「我去歧視別人、我去說別人不好,這是對的事情嗎?」這也是一個教育。
「今天我要出門上節目的時候,跟我小四的女兒說『媽媽今天要上電視』,女兒說『哇!不是都藝人才能上電視嗎?』,我說為了愷芯老師上電視。」我問女兒,「妳怎麼看待愷芯老師從男老師變成女老師這件事?」我女兒說:「媽媽,妳們大人一天到晚不是說要給別人正確的眼光、好的眼光嗎?這不就是性別平等教育嗎?妳們大人為什麼要去說別人不好?」
陳信聰再問,台中一中是高中,而且大部份都是男生,那他們怎麼看待這件事?藍老師說她問過教到的學生有跟曾老師重疊的學生,他們就說「OK啊」、「有差嗎?」、「他是男老師還是女老師,只要是生物老師就好啦!」、「她教我們是生物」。
陳信聰回應,有時候想想大人的想法真的是很退步、很落伍、很刻板,學生說「啊你就備課、不要曠課、不要遲到、不要照本宣科,你好好教書你就是個好老師,我管你變男變女變變變。」藍老師附議,「很多時候我們跟學生說,你要勇敢做自己、找尋自己、發現自己的夢想,可是你不覺得我們大人都在壓抑孩子的夢想?」
但另一位男跨女的周逸人,就沒那麼幸運了,「課長三番兩次的對我說,你給我改回來!不然就把你開除!」馬偕醫院主管故意不分派工作給她(以此表示她怠忽職守)並且命令她不得進入女廁(因此她只好繞道比較遠、較少人使用的廁所), 後來周逸人被免職。經過調查之後,馬偕醫院被台北市政府裁罰五萬元,是台灣第一個因為跨性別歧視的裁罰案例。周逸人表示,變裝與變性不是病也不是犯罪,而她的案例(因性別裝扮、特質、認同等而遭受工作上不平等待遇)只是冰山一角。
周逸人解職後,待業至今投過上百封履歷仍沒找到工作,最大的困難就是履歷上的「性別欄(男性)」和他的「(女性)照片」不符合(刻板)印象,所以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她的身分證仍是男性,不可能在性別欄填女性,因為屆時面試驗證證件時有填寫不實的疑慮;但也不可能貼男性裝扮的照片,因為必定會和面試時展現自己的裝扮落差太大。
所以對周逸人而言,她認為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換證(更改身分證性別欄)議題。現行的法規得要摘除既有性器官才能換證,但摘除性器官的費用不是所有跨性別能夠負擔的。再來,許多醫院規定摘除性器官需要父母簽字同意(即使當事人已成年),以周逸人的例子為例,父母對她的底線就是不能做變性手術,否則斷絕任何關係與支援。所以周逸人目前支持「性別不明關懷協會」的訴求,更改身分證性別欄應無須經過性器官摘除手術。
Fashion Sex編按:但是,內政部於今年(2015)一月推出的《性別變更認定之申請及登記作業要點》草案,雖然不再以手術作為變更法律性別的要件,但卻增加「無婚姻關係」、「現無子女」、「行政程序層轉」、「諮商委員會審查」,以及「終身只能申請變更一次」等限制,以層層關卡來增加實踐性別自主權的成本,欲變更性別登記條件更形嚴苛。
這種國家構陷人民於不義的法律(不得結婚),早在2009年就已被德國聯邦憲法法院宣告違憲;日本也早已將「現無子女」的要件,限縮於「現無未成年子女」。綜上所言,內政部目前推出的草案,可以說是獨步全球的嚴苛。更詳細的論述,請參照1月19日Fashion Sex讀者來稿〈大玩字詞遊戲的性別變更認定!〉
接下來周逸人舉一位姊妹(生理性別為男性)在捷運站使用女廁結果被站務人員抓去辦公室接受捷運警察的質問,那位姐妹的身分證為男性,被警察質問是否要偷拍、是否是變態?她才非常不得以與難堪的拿出精神科醫師的「診斷證明書:性別認同障礙」。周逸人質疑,難道跨性別連上個廁所都還要拿出精神疾病證明才能上廁所嗎?做自己想要的性別是精神疾病嗎?還要被你們把我當成罪犯?所以身分證上的性別欄更改的議題(至少不用拿出精神疾病診斷證明)是如此重要。
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王蘋首先肯定台中一中,但也知道接下來中一中會面臨很大的壓力,所以現在必須要靠社會的力量去支持中一中做這樣的決定,並繼續支持曾老師。她認為現在最要改變的不是跨性別者,因為她們都忠於自己,只是很多不敢出來,因為社會太不友善了,最要改變的是社會不友善的態度;如果有機會跟曾愷芯或周逸人認識,就會知道就只是你有你的興趣、我有我的興趣,跟你性別有什麼關係?
「妳是一個好的生物老師、她是一個很好的電腦科技人員,我們就應該看到這個能力。」但是現在台灣許多人沒有那個「能力」去開放自己的心胸,大家就會把性別的事情擴大,然後覺得這是不一樣的事情,「我們過去沒看過,那就是她的不對!所以問題都在她的問題身上!而不去反省是我們自己有問題。」我們是否可以不要那麼大驚小怪?我們能否就見怪不怪?
另外,王蘋認為談性別平等包括要談「打破性別刻板印象」,先不論是不是跨性別、變性人,光是男生、女生,就有很多種不同的樣態,難道男生就一定要怎樣、女生就一定要如何嗎?男生一定要「那麼男」嗎?女生一定要「那麼女」嗎?沒有什麼「標準男、標準女」,如果我們可以把腦中狹隘的二元性別分類打破一點、鬆動一點,我們就可以接受例如有一點鬍渣的女生、有留體毛的女生。
同時,或許對於跨性別或變性者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我這樣像不像男(女)生?」、「我會不會被拆穿其實是男(女)生?」或是跨性別一定要符合跨過去的那個性別樣態。
王蘋舉例,自己是生理女性,她的裝扮也許中性卻不會受到大肆檢視;但對於曾愷芯或周逸人的男跨女位置,似乎就要符合你們想像的那個性別的刻板女,「就不能像我或藍秀茹老師,可以做邋遢女,或不太認真打扮的女,這樣其實就很不公平;所以真的要鬆動二元的性別刻板印象。」
陳信聰質疑,「但是,這個二元會不會就是我們中華民國的法律制定出來的?我們的中華民國只有兩種國民,一種叫男的國民,一種叫女的國民。」接著指出其他國家對於性別的做法,例如澳洲在2011年於性別欄增加「X」選項;印度在2014年承認跨性別者為第三性;德國更於2013年起,出生證明書上父母可為子女的性別欄「留白」,日後讓孩子自行決定性別。
王蘋進一步說,台灣的政府很愛「管理」,事情做得如何為什麼一定要靠「衣服的管理(女校得穿裙子)、頭髮的管理(男警不得留長髮)、或者確認你是男是女來決定?」,把一件事情做好可以從許多其它面向來考慮;政府的性別意識在「管理」這個層面上是非常保守的,是需要被改變的。王蘋並認為,求職履歷上應該廢除性別欄和婚姻狀態欄,把事情做好不應該以性別的狀態為依據。
而和跨性別議題無關但與性別有關的還有婚姻欄,許多未婚的年輕女性,會被主管問是否有結婚、生子的打算,造成求職上的不平等對待。「跟這個工作內容必要的,你可以問我。但跟這個工作不必要的,這個工作只有男的或女的才可以做嗎?那就不要性別欄。也不該有婚姻欄。只要基本記載這個個人,你的專業是什麼,這是最簡單可以改變的。社會制度就應該各個地方開始依據實際的狀況、就事論事,並做一些鬆動的可能。」
最後陳信聰問藍秀茹老師,「如果看完電視之後,明天有家長到學校跟你抗議的話,妳會怎麼跟這些家長講?」藍秀茹說,我會跟他們講,「那重要嗎?你覺得那重要嗎?你們把孩子送來學校學習不是嗎?」陳信聰問,那如果家長說「我覺得這真的很重要,這是我的孩子,妳怎麼可以找這種老師來教他?」藍秀茹說:
「那你去跟校長講好了,轉班啊!你要你去轉班啊!」
可是藍秀茹認為這不是一個好的方式,並認為中一中不會發生這種事,「因為學校已經很多元了,我覺得我們的孩子和家長已經能夠禁得起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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