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站立印度孟買街頭，在一片色彩紛呈、氣味複雜、人車雜沓的喧囂混亂中，感受二、三十年前剛接觸對岸單調謹慎到幾乎壓抑的氛圍，那一種別樣的生機。
自金融海嘯以來，歐美日等成熟市場復甦情況不盡理想，取而代之的大陸市場，又因為近期各項政策，影響其內需經濟的短程表現，朝向極具潛質的新興市場，例如中東、南美、印度、東南亞等地發展，自然成為我們探求企業新活水的方向之一。
在印度行前，我是有所遲疑的，畢竟它的種姓制度、官僚效率、公共衛生、基礎建設、治安保障等方面，都令人不敢恭維，甚至問過幾位去過印度的國際友人，一致認為就算再過一百年，印度象要和中國龍在經濟上並駕齊驅，純屬天方夜譚。
但在駐印度前代表翁文祺、現任代表田中光、印度駐台代表羅國棟，以及幾位推動台印經貿關係的朋友鼓吹下，我還是心動也馬上行動。在孟買雨季來臨前的五月，我站在眺望印度門的豪華陽台，看著來路不明的鴿雀禽鳥，在五星級旅館的清澈泳池裡歡快戲水，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不安，我知道即將迎接我的文化衝擊，將不止是一點點。
最直接也最快速的文化衝擊，莫過於孟買街上的瘋狂交通，同樣情形如果出現在台灣，一趟十來分鐘的行程，我可以想像會碰上兩百件交通事故。可我待了好幾天，竟只目睹過一件小擦撞，兩個事主互相叫板一番，就揚長離去，沒有任何不依不饒的理賠後續，彷彿這就是印度的縮影，令人眼花撩亂的你來我往間，顯現的卻是整座城市不計所謂、不求效率的優閒散漫。
誠然，這塊次大陸的確充滿了矛盾，當我和南方號稱人文聖地的喀拉拉邦的世襲族長，一同享用以芭蕉葉裝盛的傳統美食，聽著他娓娓講述童年時，和伊莉莎白二世見面的情景、鄭和下西洋在喀拉拉留下的掌故、對喀拉拉和恆河一樣悠長的文化依戀，然後一路談到該邦的政績，特別是他們對於教育、文化、宗教、婦女的長期關懷，在這個嚴重歧視女性又文盲率超過人口三成的國家，喀拉拉邦包括女性在內的識字率，竟高達百分之九十五，出生率與人均壽命也接近世界先進國家水準，足證他們的努力值得喝采。
即便如此，行止優雅又抱負遠大的喀拉拉邦，也飽受著發電、用水、道路、郵政等最基本國家建設不敷使用，以至於許多政策都難以推行。後來我發現，混亂與矛盾的本身，即組成了現代印度人的生活基調，做為一個外來者，心裡須先建立起一個開放強大的小宇宙，才可以隨時隨地，和身邊的一切醜陋與美麗，保持處變不驚的和諧平衡。
然而除了矛盾與混亂，我在這片成長快速、人口龐大的次大陸上，還感受到一股源頭活水般的商機流動，我親身見識到它的內部逐漸積蓄、渴望向上的正面力量，也發現不少歐美競爭對手，都已早早在印度搶灘設點。
政府近來力拚經貿外交，大張旗鼓與各國簽訂自由貿易協定，繼紐西蘭與新加坡之後，預計印度也是下一波目標，不過貿易協定只是一小步，如何從矛盾混亂裡，畫出屬於自己的利基與秩序，才是台商們在印度市場上，為台灣經貿折衝致勝的關鍵所在。
（作者為亞太文化創意產業協會理事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