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黑幕中,星星正閃爍著光芒,像一顆顆茫然的眼睛,愣愣的看著比天空更幽暗的人間。 「我也常常在想,我到底是什麼人?日本人說我是番人,族人又說我是日本人;我穿著日本制服,說著日本話,但我的皮膚黝黑,靈魂嚮往著祖靈。我知道我是什麼人,可是卻沒有人願意認同我!」
花岡一郎的一番話,羅宏彥心有戚戚,感嘆的說:「我和你一樣,在平地,人家叫我『山地人』;到了山地,族人又說我是『平地來的』。我常常在想,我到底是什麼人?」
兩人互看一眼,此時沒有比寂寞更了解寂寞的。
花岡一郎繼續說:「日本人強迫我們,如果想念書,就一定要改日本名字。我是族裡少數受過教育的人,現在回到這裡當警察兼任小學老師。或許有人很看不起我受日本教育,但我認為我們雖然有很好的文化傳統,在漢人和日本人面前卻永遠屬於弱勢,他們甚至認為我們是野蠻人,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念書的關係。所以,我們在保有自己傳統文化的同時,也要吸取外界知識,才不會變成弱勢者。」
他看著羅宏彥的雙眼,語重心長的說:「孩子,你一定要牢記,好好念書。」
這是花岡一郎第一次叫他「孩子」,而不是「祖靈的孩子」,讓他覺得好溫暖,同時又感到心酸。
他想起以前,有時爸爸從工地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一進門就嘆著氣對他說:「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念書,長大才不會像我一樣,只能做粗工。」
花岡一郎牽動了他壓抑內心的思念。他好想家,好想爸爸,好想那個煩人的妹妹,甚至好想已經失聯許久的媽媽。什時候才可以回家?他忍不住垂下頭。
花岡一郎好像明白他的心聲,把他扶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孩子,你真的很特別,同時又擁有我們賽德克族的特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隔天,終於到了紋面的時刻。
早飯後,莫那要羅宏彥先去洗澡,並告誡他紋面時一定要忍耐,如果大叫或嘴歪眼斜,紋路會不正,而且傷口容易發炎潰爛。聽得羅宏彥心裡直發毛。
不久,花岡一郎、二郎和莫那的弟弟歐毛那等人陸續到來,他們拿了一個麻布枕頭,要羅宏彥躺好,接著把他五花大綁。羅宏彥覺得自己像頭待宰羔羊。
接著,紋面師和女巫相偕而來。
「又是她!」羅宏彥心想:「上次是口水,這次是刺青,我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紋面師也是女的,她先從木箱拿出一把刺刷,一跟藤條彎成的工具和一個木鎚,接著把刺針一根根在石頭上磨尖。「嘰─嘰─」尖銳的磨擦聲不停鑽進羅宏彥的耳裡,令他不覺發抖了起來。
磨好針,紋面師拿起針插進刺刷的針眼中固定。羅宏彥瞪眼一瞧,天哪!長約三公分的刺刷裡竟有六針,針針在微弱的晨曦中閃著銀色寒光,彷彿一支支能夠削鐵穿石的利劍。
下一期的故事搶鮮看會繼續連載《遇見莫那•魯道》,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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